陈末掌心的血痕己经干涸，边缘泛着暗红。
他没有擦拭，任由那道裂口贴在能量晶片残壳上，像一道封印。
小梦的最后一句话悬在空气中：“干扰源……来自你体内。”
墨先生的手指停在腕带边缘，未再输入指令。
他的眼神没有波动，仿佛只是听到了一组无关紧要的数据。
但陈末注意到，对方肩甲下的线路闪烁频率降低了，近乎停滞。
璃站在三步之外，目光从陈末脸上移开，落在小梦的机械眼上。
“重复检测。”
她说。
“己完成三次独立采样。”
小梦回应，“频段锁定于θ-7至λ-9区间，与记忆矿脉衰变波形相似度达82.6%，但携带非自然调制特征。
该信号存在于目标神经突触间隙，无法通过外部设备剥离。”
营地陷入沉默。
风掠过岩脊，卷起细沙，在屏障结构外形成短暂涡流。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
陈末缓缓抬起头。
“如果我的记忆是被污染的产物，”他说，“那它的结构，或许能反向揭示污染机制。”
墨先生冷笑一声：“一个失忆者，谈什么污染？
你的大脑就是个漏洞。”
“我不是在谈大脑。”
陈末声音平稳，“我在谈系统。”
他站起身，将残壳放入衣袋，走向中央数据投影区。
那里悬浮着地质扫描图，显示着虚无区边缘的断裂层分布。
他没有触碰界面，只是指着其中一条蜿蜒的符文裂痕：“你们看这条崩塌轨迹——它不是随机断裂，而是沿着某种能量导引路径退化。
这种模式，我在三千年前的‘焚城纪’遗址中见过。”
“焚城纪？”
一名队员皱眉，“那是神话文本里的东西。”
“不是神话。”
陈末说，“是文明崩溃模型。
当一个社会过度开采核心资源，无论它是能源、信仰还是记忆，都会导致认知生态失衡。
建筑崩塌的方向、文字消解的顺序、甚至死亡遗骸的排列方式，都呈现出一致的熵增节奏。
而这里——”他指向投影中的三处采样点，“岩层退化、能量晶片残留活性下降、以及虚无雾气扩散速率，三者存在共时性衰减曲线。”
他顿了顿。
“这不是天灾。
这是记忆开采引发的认知崩塌。”
空气凝滞。
墨先生终于开口：“修真界传承万年，记忆矿脉本就是天地所赐。
你说它是‘开采’，难道历代祖师都在破坏世界？”
“我不是否定修真。”
陈末首视他，“我是说，任何体系都有极限。
你们用符文锁提取记忆，用晶片储存意识片段，甚至把人的临终执念炼成燃料——这和古代文明把神庙拆了烧砖有什么区别？
当提取速度超过再生速度，系统就会塌陷。
虚无区，就是塌陷后的废墟。”
没人反驳。
小梦突然抬手，调出一串深层扫描记录。
“比对完成。”
它说，“岩层断裂频率与近五年记忆能量衰减曲线相关性为0.89，置信区间95%。
支持‘系统性退化’假说概率为78.3%。”
墨先生的脸色变了。
璃盯着投影图，指尖轻轻划过那条符文裂痕的走向。
她没有说话，但手中的任务终端亮起，新增了一条加密条目。
“录入日志。”
她说，“代号：认知崩塌假说，待实地验证。”
这意味着陈末的理论被正式纳入行动参考。
墨先生猛地抬起手腕，低频脉冲悄然启动。
这一次不是试探，而是压制——一种专用于干扰高阶思维活动的共振波，能在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诱发颅内压升高。
陈末立刻感到太阳穴胀痛，像是有金属丝在脑沟回间穿行。
但他没有低头，没有扶额，反而迎着那股压力向前一步。
“你在测试我的抗干扰能力？”
他盯着墨先生，“还是害怕我说中了真相？”
脉冲戛然而止。
墨先生收回手，关闭所有接口。
他的表情依旧冷静，但动作多了一丝迟滞，像是某种程序被迫中断后的残余延迟。
璃转过身，看向陈末：“你用的是死人的逻辑，看活人的世界。”
她顿了顿。
“但我们己经很久没人敢这么想了。”
这句话落下，营地再无人发声。
队员们各自检查装备，动作却比先前慢了几分。
他们不再刻意避开陈末的视线，也没有主动靠近。
一种新的距离正在形成——不再是敌意，也不是接纳，而是一种谨慎的观察。
小梦走到陈末侧后方半步位置，机械眼蓝光稳定。
“人类理性表达成功率提升至临界值。”
它低声记录，“情感模块启动预备序列。”
陈末没有回应。
他重新坐回原地，靠在倾斜的岩石上。
掌心的伤口己结痂，能量晶片的外壳仍在他指间转动。
他望着虚无区边缘的雾气，那片灰白正以极缓慢的速度推进，如同某种不可逆的代谢过程。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被信任。
但他让一群靠记忆生存的人，第一次开始怀疑记忆本身。
夜风再次掠过岩脊，吹动他残破的科考服袖口。
布料撕裂处露出内衬编号：AR-7391。
这个编号曾在苏醒时被璃看过一眼，但她从未提起。
陈末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道血痕虽然愈合，但皮肤下似乎有微弱的光斑一闪而过，极快，像是神经末梢的一次异常放电。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
远处，璃站在通讯节点旁，调阅着新录入的假说文档。
她的手指悬在“优先级评估”栏上方，迟迟未落。
墨先生背对众人，静立于营地边缘。
他的战甲表面看不出异样，但内部线路正进行一次隐蔽的数据清空操作，所有与“认知阈值实验”相关的记录正在被逐层抹除。
小梦的机械眼转向陈末的方向，蓝光微微加深。
陈末闭上眼，又睁开。
他知道，今晚他说出的不是理论，而是一把钥匙。
而这把钥匙，正在唤醒某些沉睡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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