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雾散时，天己微亮。
沈砚蹲在周景明身边，用修复工具包里的消毒棉擦拭他胳膊上的伤口，动作轻得像在抚平古画的褶皱。
“嘶——”周景明倒吸一口冷气，却强撑着笑，“沈小姐的手法，比镇上的郎中还细致。”
沈砚抬眼瞪他：“别乱动。”
指尖触到他肌肉的紧绷，才发现他在硬扛。
她放缓动作，声音软了些：“忍忍，快好了。”
周景明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资料室里那张偷拍的照片——她修复《山河社稷图》时，也是这副专注的模样，阳光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边。
他那时只当是巧合，没料到这个名字会在三年后，成为照亮他绝境的光。
“好了。”
沈砚用干净的布条缠好伤口，打了个利落的结，“这药粉效果不错，哪买的？”
“自己配的。”
周景明活动了下胳膊，“雾瘴里的毒虫多，备着总没错。”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还温热的烧饼，“昨天从镇上买的，没来得及吃。”
沈砚的肚子恰好在这时“咕咕”叫了。
她接过烧饼，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面的甜，竟让她眼眶有点发热——从穿越到现在，这是第一口像样的吃食。
“谢谢。”
她含糊地说。
周景明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的笑意藏不住：“慢点吃，还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一两匹，是一队人马。
周景明脸色骤变，拽着沈砚往 rocks 后躲：“是军阀的人！
疤脸肯定死前发了信号！”
沈砚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她透过石缝往外看，十几个穿军装的人正举着枪搜索，为首的是个胖军官，腰间别着把镀金手枪，看着就不是善茬。
“仔细搜！
周景明那小子肯定就在这附近！”
胖军官的声音粗哑，“找到《山河社稷图》，赏大洋一千！”
士兵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砚能闻到他们身上的烟味和汗味。
她攥紧周景明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却稳得惊人。
“别慌。”
他在她耳边低语，“他们不知道图己经显形，更不知道画灵的事。”
可士兵己经搜到 rocks 前了。
一个小兵的枪托撞到石头，发出“哐当”一声。
沈砚吓得屏住呼吸，周景明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散开，士兵们突然开始咳嗽，涕泪首流。
“是‘迷魂散’，只能让他们迷糊片刻。”
周景明拽着沈砚往外跑，“跟我来！”
他们钻进一条狭窄的石缝，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周景明从口袋里摸出块荧光石，微弱的绿光照亮了脚下的路：“这是当年找图时发现的密道，能通到山外的镇子。”
石缝仅容一人通过，沈砚几乎是贴着岩壁在走，后背被刮得生疼。
她能听到身后士兵的怒骂声，还有胖军官气急败坏的吼叫：“给我追！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找出来！”
“抓紧我。”
周景明突然停下，转身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心有层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沈砚点点头，任由他牵着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光。
周景明却突然停住，脸色凝重地看着地面——有新鲜的脚印，不是他们的。
“有人比我们先到。”
他压低声音，从靴筒里抽出把短刀，“小心。”
沈砚也握紧了随身携带的细针（修复工具里最锋利的那种）。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石缝，发现竟是个废弃的土地庙，蛛网蒙尘，佛像的半边脸都塌了。
而土地庙的供桌上，坐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和尚，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铜钵。
听到动静，他抬眼，目光浑浊却锐利：“周先生，沈小姐，贫僧等你们很久了。”
沈砚浑身一僵。
他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
周景明却松了口气，收起短刀：“了尘大师，您怎么会在这？”
了尘大师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嘴：“贫僧受石涛先生所托，在此守护‘回魂崖’的入口。”
他指了指佛像背后，“那便是。”
沈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佛像后面有个黑黢黢的洞口，雾气缭绕，和谷底的瘴气很像，却更冷，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里面盯着。
“回魂崖？”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能让我回去的地方？”
“是，也不是。”
了尘大师叹了口气，“此崖能通时空，但需‘双魂相认’——你若想回去，需有人在此以‘执念’为引；若想留下，也需有人为你斩断归途。”
周景明的脸色变了：“大师的意思是……周先生心里清楚。”
了尘大师看着他，“三年前你坠崖未死，便是因执念太深，画灵护了你一命。
如今沈小姐的执念是‘回家’，你的执念是‘护她’，这两股力撞在一起，回魂崖只会更凶险。”
就在这时，庙门被踹开，胖军官带着人冲了进来，枪口对准他们：“抓住他们！
图呢？
快把图交出来！”
了尘大师突然站起来，挡在沈砚和周景明身前：“阿弥陀佛，施主放下屠刀吧。”
“老秃驴找死！”
胖军官一枪打在他腿上。
了尘大师闷哼一声，却死死护住洞口。
“大师！”
沈砚想去扶他，却被周景明按住。
“别冲动！”
他低声说，“他是想给我们争取时间！”
胖军官的注意力全在老和尚身上，沈砚突然看到供桌下有个机关——和《山河社稷图》上某个符号一模一样！
她想起周景明说过，石涛的机关都藏在画里，急忙弯腰去扳。
“咔哒”一声，佛像突然转动，露出的洞口里涌出浓雾，比之前的瘴气更浓，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好！”
胖军官反应过来，举枪对准沈砚，“拦住她！”
周景明突然把沈砚往洞口推：“你先走！
我随后就到！”
他转身扑向胖军官，用身体挡住枪口。
“砰！”
枪声响起的瞬间，沈砚看到周景明的后背渗出鲜血。
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周景明！”
她哭喊着想去拉他，却被浓雾卷住。
“记住！
画灵会护着你！”
周景明的声音越来越远，“找到兵防图里的‘望归亭’，我在那等你！”
浓雾彻底吞噬了她。
沈砚感觉自己在旋转，耳边是呼啸的风，还有老和尚微弱的诵经声，以及……周景明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话：“沈砚，别怕。”
不知过了多久，她重重摔在地上。
睁眼一看，竟是片竹林，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温暖得不像真的。
她摸了摸自己，没受伤。
可一想到周景明中枪的样子，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别哭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沈砚猛地抬头，看到周景明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肩膀上的血迹己经凝固，却在阳光下泛着红。
“你……”她哽咽着说不出话。
周景明转过身，笑着举起手里的东西——胖军官的镀金手枪，还有半幅《山河社稷图》的残卷：“他枪法不准，没打中心脏。”
他走近，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而且，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
沈砚看着他胳膊上重新渗血的伤口，又看了看他后背的新伤，突然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所有的恐慌、惊惧、后怕，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周景明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好了，没事了。
我们找到望归亭，把图交出去，就安全了。”
竹林里的风带着竹香，吹散了浓雾，也吹散了沈砚的眼泪。
她抬起头，看到周景明的眼里有阳光，有笑意，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嗯。”
她用力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细针，“我们一起去。”
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像是在为他们引路。
沈砚知道，前路或许还有更多凶险，但只要身边有他，她就敢走下去。
毕竟，有人同行的路，再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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