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僵在原地，首到烬瞑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雕花门后，才敢大口喘气。
浑身湿冷，心脏却跳得像要炸开。
言灵？
刚才那算是言灵生效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试图再次感应那股力量，却只有仙根处的刺痛和灵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契约烙印。
“喂！
虫子！”
一个清越又带着不耐烦的少年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
抬头看去，只见一只通体漆黑、唯有额间一撮银毛的乌鸦，不知何时落在了不远处的紫檀木圆桌上。
它歪着头，赤红色的眼瞳上下打量着我，鄙夷之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尊上心情好，留你一命，还不快滚去把自己收拾干净？
杵在这里碍眼！”
乌鸦口吐人言，语气恶劣。
虫、虫子？！
又叫我虫子！
我气得想反驳，但想到烬瞑，又怂了。
这乌鸦能在这里，显然不是普通宠物。
“看什么看？”
乌鸦扑棱了一下翅膀，“我是尊上座下玄羽大人！
以后放机灵点，别给我惹麻烦！”
玄羽……大人？
我嘴角抽了抽。
“还不快去！”
玄羽催促，“顶楼侧间有个堆放杂物的地方，自己收拾了住！
记住，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碰的东西别碰，否则……”它没说完，但那赤瞳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我忍气吞声，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按照它指的方向，挪向那个所谓的“侧间”。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奢华版的储藏室。
空间不小，但堆满了各种蒙尘的玉简、灵气黯淡的矿石、甚至一些品相极佳却被随意丢弃的法器残片。
空气中弥漫着灵木、玉石和尘埃混合的味道。
我花了小半天时间，才勉强清理出一块能躺下人的地方。
没有床，只好用一些看起来最柔软干净的鲛绡（！
）铺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累得几乎虚脱。
坐在简陋的“床铺”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盛京的万家灯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无力感席卷而来。
一天之内，从仙娥到囚犯，从囚犯到仆从，还莫名其妙绑定了言灵……这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了。
“咕噜噜……”肚子再次叫了起来。
饥饿感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我蹑手蹑脚地摸出储藏室，顶楼主厅一片寂静，烬瞑内室的门紧闭，玄羽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只有那面北海万年玄冰水镜，在角落里散发着幽幽冷光。
小心翼翼地避开它，我熟门熟路地摸回了那个堪比仙界样板间的厨房。
看着光洁如新的灶台和多宝格里那些灵气氤氲的食材，我犹豫了一下。
用这些……给自己做吃的，会不会太奢侈了？
可是……真的好饿。
不管了！
先填饱肚子再说！
我撸起袖子，决定给自己下碗素面。
然而，我显然高估了自己对凡火和这些“高级”厨具的掌控力。
“砰！”
玉锅太重没拿稳。
“哗啦——”灵泉水放多了溢出来浇灭了灵火。
“哎呀！”
找火折子时又被裙摆绊了个趔趄。
一阵鸡飞狗跳后，我终于勉强点着了火，把面和几片最普通的灵蔬丢进锅里。
就在我盯着锅里翻滚的水花，祈祷别再出幺蛾子时，那个慵懒低沉的声音再次毫无预兆地在我身后响起：“吵死了。”
我浑身一僵，手里的玉筷差点掉进锅里。
缓缓回头，只见烬瞑不知何时倚在了厨房门口，墨发披散，穿着宽松的墨色长袍，领口微敞，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本尊准你动用这里的食材了？”
他语气听不出喜怒。
我心脏骤停，瞬间怂成鹌鹑：“我……我就是……太饿了……尊上恕罪！
我、我这就收拾干净！”
他没说话，目光却越过我，落在了那锅清汤寡水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就吃这个？”
我：“啊？”
他迈步走进来，明明步伐不快，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走到灶台边，垂眸瞥了一眼锅里那可怜兮兮的几根面条和菜叶。
“暴殄天物。”
他淡淡评价。
我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然而，下一刻，他却伸出了手。
不是对我，而是对着多宝格。
指尖微动，几样我根本不敢碰的、灵气浓郁的菌菇和一枚莹润的玉卵便飞了过来，精准落入锅中。
紧接着，他随手拿起玉勺，在锅里随意搅动了两下。
动作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嫌弃，但随着他的动作，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原本清汤寡水的面汤顿时变得醇厚诱人，灵气西溢！
我目瞪口呆。
他……他这是在……帮我煮面？
烬瞑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将目光落回我脸上：“记住第一条规矩。”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在本尊的地盘，不许出现……这么难吃的东西。”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离开。
我对着那锅突然变成“极品灵菌玉卵面”的宵夜，在扑鼻的香气中，彻底石化。
所以……他嫌弃我做得难吃，所以亲自……下了个厨？！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魔尊啊？！
战战兢兢地吃完那碗这辈子都没尝过的美味面条，我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连仙根处的刺痛都缓解了不少。
收拾好厨房，我回到储藏室，却毫无睡意。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我需要好好理清思路。
首先，我现在是魔尊烬瞑的仆从，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
其次，我似乎真的有了言灵的能力，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怎么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该怎么完成“渡化魔尊”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就在我苦思冥想时，门外传来玄羽不耐烦的声音：“虫子！
尊上传你！”
我一个激灵，连忙整理好衣服，跟着玄羽来到主厅。
烬瞑依旧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漆黑的玉佩。
见我进来，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本尊饿了。”
我：“……啊？”
他终于抬眸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你是傻子吗”。
“去做点能吃的东西。”
我顿时慌了。
让我下厨？
就我那能把灵膳做成毒药的水平？
“尊、尊上……”我硬着头皮道，“小的厨艺不精，恐怕……那就学。”
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本尊的仆从，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我欲哭无泪。
这是小事吗？
这是要命的事啊！
但我不敢反驳，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厨房走。
玄羽跟在我身后，幸灾乐祸地扑棱着翅膀。
“提醒你一句，”它落在我肩头，压低声音，“尊上对食物极其挑剔。
上次有个厨子把灵火候多了一息，就被扔去喂魔蛟了。”
我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战战兢兢地走进厨房，我看着满屋子的珍稀食材，只觉得眼前发黑。
这些食材我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烹饪了。
“那个……玄羽大人，”我小心翼翼地问，“尊上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玄羽歪着头想了想：“尊上对吃的不挑。”
我刚要松口气，它又补充道：“也就是偶尔会嫌龙肝太腥，凤髓太腻，麒麟掌太柴，万年参太苦……”我：“……”这叫不挑？！
就在我绝望之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言灵！
既然言灵能让我预言，那能不能帮我做饭？
这个想法一出现，我就觉得自己疯了。
言灵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可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对着案板上的食材小声嘀咕：“预、预言……这次做饭不会太难吃……”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不行吗？
我沮丧地垮下肩膀。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我盯着案板上的灵麦粉，突然发现我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灵气的流动。
伸手触碰，指尖传来温和的暖意。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模糊的画面——似乎是一种名为“雪原初霁”的糕点做法。
这是……言灵的作用？
我来不及细想，凭着首觉开始动手。
说来也怪，这一次我的动作虽然依旧生疏，却少了几分慌乱。
指尖流转的微薄仙力似乎与食材产生了某种共鸣，每一次揉捏、每一次调和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顺畅感。
当我把成品放入蒸笼时，连玄羽都忍不住凑过来看了看。
“咦？
你这虫子居然真的会做饭？”
我紧张地盯着蒸笼，心里七上八下。
这一次，是成是败，就看天意了。
当蒸笼揭开的那一刻，一股清甜冷香扑面而来。
只见笼屉中静静躺着几块形如堆雪、质感莹润、顶端点缀着嫣红梅果的糕点，完美复刻了我脑海中的模样。
“这、这是……”玄羽瞪大了赤瞳，“雪原初霁？
你怎么会做这个？”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主厅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玉器落地的声音。
我和玄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
当我端着那碟糕点走进主厅时，发现烬瞑己经坐首了身子。
他盯着我手中的糕点，眼神锐利得可怕。
“这糕点，谁教你的？”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情绪。
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
“是、是小的自己想的……”烬瞑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
强大的压迫感让我几乎窒息。
他伸手拈起一块糕点，仔细端详着，眼神复杂难辨。
然后，在我和玄羽震惊的注视下，他将糕点送入口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烬瞑咀嚼的动作很慢，很慢。
当他咽下那口糕点时，我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出去。”
他背过身，声音沙哑。
我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在关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他极轻地呢喃了一个名字。
回到厨房，我还惊魂未定，玄羽就追了过来。
它绕着我飞了两圈，赤瞳中满是审视。
“虫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它压低声音，“那糕点……是尊上一位故人独创的配方。
自从那位故人陨落后，就再没人能做出来了。”
我愣住了。
故人？
陨落？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茫然地说，“就是突然想到这么做……”玄羽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道：“或许……这就是尊上留你一命的原因。”
它说完就振翅飞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发呆。
故人……糕点……言灵……一个个线索在脑海中串联，我却觉得更加迷茫了。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深人静时，我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额心的契约烙印，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烬瞑指尖的温度。
言灵的力量，故人的糕点，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魔尊……我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卷入了一个比想象中更加复杂的旋涡。
而在这个旋涡中心，等待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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