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在一阵颠簸和剧痛中恢复意识的。
后脑勺像是被重锤击打过,闷痛一阵阵传来,伴随着一种诡异的失重感。
耳边是富有节奏的“嘎吱”声,身体随着某种规律晃动,身下是坚硬的木板,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霉味的垫子。
她猛地睁开眼。
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红。
头顶是暗红色的绸布轿顶,随着晃动,投下摇曳的光影。
她艰难地动了动手指,触碰到的是身上繁复厚重的织物,纹理细腻,却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
这不是她的工作室,没有无影灯,没有精密的手术盘,更没有那件她正在修复的、来自唐代的嵌宝金镯。
她是林晚,二十六岁,国家级文物修复中心最年轻的珠宝修复师。
最后的记忆,是博物馆库房里那件刚刚送来的、据说带有诅咒的辽代琉璃项饰,在她指尖触碰到的瞬间,爆开一团诡异的光……穿越?
这个只在同事闲聊和网络小说里出现的词,像一道冰锥刺进她的脑海。
她强迫自己冷静。
深呼吸,感受着胸腔里陌生的憋闷——这具身体,很年轻,也很虚弱。
她仔细聆听,轿子外除了规律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吹打乐声,喜庆,却透着一股子程式化的冷漠。
是花轿。
她成了一个新娘子。
没有原主的记忆,只有陌生的身体和处境。
巨大的恐慌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维持清醒。
作为修复师,她最不缺的就是在绝境中保持冷静和耐心的品质。
面对碎成上百片的古物,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开始快速收集信息。
轿子不算宽敞,装饰却精致,木料是上好的酸枝木。
身上的嫁衣是苏绣,工艺精湛,但款式……她快速搜索脑中的知识库,近似明末清初的汉族女装风格。
她悄悄掀开轿窗的红绸一角,向外窥视。
青石板路,粉墙黛瓦,行人穿着长衫马褂,梳着辫子。
男人们的前额剃发,身后拖着长长的辫子。
清朝。
心沉了下去。
一个对女性压迫最深重的时代之一。
就在这时,花轿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并非喜悦,而是带着一种紧张的骚动。
“你们是什么人?
敢拦苏家的花轿!”
一个尖厉的嗓音喝道,像是陪嫁的嬷嬷。
“奉沈大人之命,请苏小姐过府一叙。”
一个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男声响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沈大人?
苏小姐?
林晚的心脏骤然收紧。
她这具身体姓苏?
这个沈大人又是谁?
听起来绝非善茬。
轿帘被猛地掀开,刺眼的光线涌了进来。
林晚下意识地眯起眼,看到一个穿着藏蓝色劲装、腰佩长刀的男子,面容冷硬,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轿内。
“请苏小姐下轿。”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请”的意味,完全是命令。
“放肆!
我家小姐是许给了李员外家的,你们……”嬷嬷的话音未落,就被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
“沈大人要的人,李家算什么东西。”
冷硬男子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
周围瞬间死寂。
只有风吹过轿帘的细微声响。
林晚,不,现在是苏挽晴了。
她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是一件物品,刚从一家被转移到另一家,而新的“主人”,显然更加霸道,更加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硬碰硬,只会自取其辱,甚至招来杀身之祸。
她拢了拢身上繁复的嫁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然后,扶着轿框,缓缓地、自己走了出来。
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抬手挡了一下。
动作间,腕上一只成色普通的玉镯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那个冷硬男子。
苏挽晴低头看着那一地碎片,心中莫名一悸。
这像是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她未知的、充满荆棘的前路。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新嫁娘的娇羞,也没有被劫掠的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看向那个冷硬男子,声音带着一丝刚变声完成的少女的清哑,却又奇异地稳定:“带路吧。”
冷硬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冰冷。
他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辆没有任何标识、却透着森严气息的黑色马车停在不远处,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苏挽晴没有再回头去看那顶破碎的花轿和惊慌的送亲队伍,她挺首了那属于十六岁少女、却被迫承载着一个二十六岁灵魂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向那辆未知的马车。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那些碎裂的琉璃和玉石上。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叫林晚的现代修复师己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苏挽晴,一个身陷囹圄,需要在龙潭虎穴中,为自己挣出一条生路的古代囚徒。
而那个素未谋面的“沈大人”,就是她需要面对的第一头,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一头猛兽。
马车启动,将她带离了原本的命运轨迹,驶向一片深不见底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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