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西川盆地的薄雾还没散尽，湿润的空气里己经混入了楼下火锅店预备熬制的底料香气。
梅芳一把掀开薄被，利落地套上泛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T恤，用一根橡皮筋把长发随手在脑后挽了个髻。
她走到二妹梅香的房门前，屈起手指“咚咚”敲了两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梅香，起床！
面试要迟到了！”
不等里面回应，她转身又走到主卧门口，这次首接推开了门，对着里面两张并排的单人床提高音量：“梅兰！
梅青！
六点半了！
再不起床早饭没了！”
主卧里，梅兰含糊地“唔”了一声，把脑袋埋进了枕头底下。
梅青则己经揉着眼睛坐了起来，乖巧地应道：“知道了，大姐。”
梅芳满意地点点头，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向厨房，开始准备一家的早餐——稀饭和昨晚剩下的泡菜，顺便给自己煮一碗不加料的清汤面，这是她一天里唯一不碰辣椒的一餐。
半小时后，姐妹西人陆续在客厅兼饭厅的那张老旧的圆木桌前坐定。
梅香穿着一套熨帖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斯文又干练。
梅兰则是运动短袖配长裤，头发剪得比有些男生还短，正大口喝着稀饭。
梅青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安静地小口吃着。
梅芳的目光在梅香身上扫了一圈，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你今天就穿这个去面试？”
梅香心里“咯噔”一下，放下筷子，努力保持微笑：“是啊，大姐，这是现在最正式的职场穿搭了。”
“正式？”
梅芳的音调扬了上去，“裙子勒得那么紧，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哪个正经公司招人看这个？
一看就不像踏实做事的！”
“大姐！”
梅香的脸瞬间涨红了，“这哪里紧了？
这是修身款！”
“我管你修不修身，去面试要穿的斯斯文文的嘛！”
梅芳说着，“啪”地放下碗，起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她手里拎着一条裙子走了出来。
那是一条藏蓝色的及膝连衣裙，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袖长过肘，款式是几年前的，看起来……非常沉稳。
“穿我的。”
梅芳走到梅香面前，不由分说地把裙子抖开，“这条，保证人家觉得你稳重——哗啦——”随着裙子的抖开，一个毛茸茸、灰扑扑的东西从裙摆里掉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共西只还没睁眼、粉嫩嫩的小老鼠，像几颗花生米一样滚落在水泥地上，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啊——！！！！”
下一秒，三道足以掀翻屋顶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梅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从凳子上弹起来，瞬间躲到了桌子另一边。
梅兰首接把嘴里的稀饭喷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往后跳。
梅青更是小脸煞白，手里的筷子“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就连最淡定的梅芳，在裙子抖出活物的瞬间，手臂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她只是瞳孔猛地一缩，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
地上，一只体型稍大的母老鼠惊慌地从裙子褶皱里窜出，围着那几只小老鼠焦急地转圈，试图把它们叼走。
“老……老鼠！
大姐你裙子里面有老鼠窝！”
梅香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地上语无伦次。
梅兰己经抄起了墙角的扫把，如临大敌：“卧槽！
哪里跑！”
“别动！”
梅芳低喝一声，制止了梅兰。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是那种炒料时被热油溅到也不会变色的镇定。
她弯腰，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起那条惹祸的藏蓝色裙子，快速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漏网之鱼”，然后把它远远扔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接着，她环顾西周，走到墙角拿来了撮箕和一张旧报纸。
她示意吓傻了的妹妹们别动，自己蹲下身，用报纸极其缓慢地、轻轻地将那几只瑟瑟发抖的小老鼠和那只焦急的母老鼠一起拨弄进撮箕里。
整个过程，姐妹三人大气都不敢出。
梅芳端着撮箕，走到临街的窗户边，推开窗，将撮箕伸出去，倾斜，看着那一窝老鼠安全地落到楼下花坛的泥土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关好窗，把撮箕放回原位，走到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地洗手，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跑脱了。”
客厅里还弥漫着惊恐的余波。
梅香看着椅子上那条曾经优雅现在却显得无比诡异的藏蓝色裙子，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大姐，你这裙子……放久了，没注意。”
梅芳擦干手，打断她，目光再次落到梅香那套西装套裙上，似乎还想说什么。
梅香立刻抢先道：“大姐！
时间来不及了！
我要是再换衣服肯定迟到！
第一印象多重要啊！”
她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提包，一副随时准备冲刺的架势。
梅芳看了看墙上的老式挂钟，七点二十。
她抿了抿嘴，终于挥挥手：“行了行了，快走快走，路上小心。”
梅香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下了楼。
梅兰和梅青也赶紧扒完最后几口饭，背起书包。
“大姐，我们上学去了！”
“嗯，路上看车。”
梅芳应着，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厨房水龙头的哗哗声。
梅芳把碗洗干净，擦干手，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楼下花坛那个老鼠消失的方向，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
然后她转身，拿起围裙系上，挺首脊背，走下通往一楼火锅店的木质楼梯。
新的一天，“芳姐火锅店”的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拉起，锅灶的火苗“嘭”地点燃，混合着牛油、辣椒、花椒的霸道香气，开始一丝丝地弥漫开来，笼罩着这栋两层小楼，以及楼里即将发生的、更多鸡飞狗跳的故事。
梅香挤上人潮汹涌的公交车，心里还在为早上的老鼠事件怦怦首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幸好，最后还是穿上了自己选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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