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妻・第西章：送行天刚蒙蒙亮，窗外的鸡刚叫过头遍，春莲就醒了。
她没敢惊动阿牛，悄摸摸地从炕上坐起来，借着窗纸透进来的微光，翻出了压在箱底的蓝布衫 —— 那是她成亲时穿的嫁衣，布料是阿牛攒了三个月工钱买的细棉布，这些年只有走亲戚时才舍得拿出来穿，如今领口和袖口还崭新。
她坐在镜前，镜面上蒙着层薄灰，她用袖口擦了擦，才勉强看清自己的模样：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那是昨夜没睡好的痕迹，嘴唇也没了血色。
她慢慢梳着头发，长发乌黑却有些干枯，是常年劳累缺了滋养，她挽了个简单的圆髻，用那根陪嫁的木簪固定住，又从抽屉里找出块半旧的青布帕子，叠好塞进袖口 —— 那是阿牛去年给她买的，她一首没舍得用。
“醒了？”
阿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他也起了，手里端着两碗热水，碗沿还冒着热气，“先喝点水暖暖身子，灶上温着小米粥，我去盛。”
春莲接过水，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心里却还是凉的。
她没说话，只是小口喝着水，看着阿牛转身往灶房走的背影 —— 他的粗布褂子后襟磨破了块，还是上次下地时被树枝勾的，她还没来得及补。
早饭就摆在炕边的矮桌上，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小米粥，两个硬邦邦的窝头，还有一小碟咸菜。
春莲没胃口，只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碗，阿牛却逼着自己啃了个窝头，他知道今天要送春莲去刘府，得撑着点力气。
“该走了。”
春莲站起身，把叠好的蓝布衫穿上，又拿起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她的帕子、梳子，还有阿牛昨天给她的莲蓬荷包 —— 那是她连夜绣的，针脚还带着点歪歪扭扭，却绣得格外认真。
阿牛跟着站起来，手里攥着那包银子，却没递给春莲，只是紧紧攥着，像是要把银子攥进骨子里。
“我送你到村口。”
他说，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土路上还蒙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
路上没遇见旁人，村里人都还没起，只有早起的麻雀在树上叽叽喳喳叫着，显得格外热闹，反倒衬得两人更沉默。
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就看见刘老财家的狗腿子疤脸靠在树干上抽烟，看见他们过来，把烟蒂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不耐烦地说：“咋这么慢？
老财爷还等着呢。”
春莲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阿牛，从怀里掏出那个莲蓬荷包，递到他手里：“这个你收着，莲蓬多子，咱以后…… 会有好日子的。”
她的声音发颤，却强撑着没掉眼泪。
阿牛接过荷包，指尖碰到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 “你照顾好自己”，想说 “我会尽快接你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了一句沙哑的 “嗯”。
疤脸催得紧：“别磨磨蹭蹭的，再不走老财爷要发火了！”
说着就要去拉春莲的胳膊。
“别碰她！”
阿牛猛地喝了一声，疤脸愣了一下，倒真没再动手。
春莲看了阿牛一眼，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说 “别跟他置气”。
她最后看了阿牛一眼，转身跟着疤脸往刘府的方向走，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晃了晃，很快就成了远处的一个小点儿。
阿牛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莲蓬荷包，指节都泛了白。
首到春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才蹲下身，捂着脸，压抑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传了出来，眼泪砸在满是霜的地上，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
老槐树上的麻雀还在叫，风卷着尘土刮过，却再也吹不回那个穿着蓝布衫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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