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那句话像一块冰砸进喧闹的包间，瞬间冻住了一小片空气。
周景然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明显有些下不来台，他干笑两声，试图打圆场：“江少你这张嘴……晚星是我们学校的学霸，跟那些不一样。”
他边说边把林晚星往自己身边的空位拉，动作带着点不容拒绝的意味。
林晚星顺势坐下，位置刚好在周景然和江屿之间，只不过离周景然更近些。
沙发柔软得能让人陷进去，面料是某种昂贵的丝绒，触感冰凉。
巨大的水晶茶几上摆满了进口酒水、果盘和精致的点心，冰桶里冒着丝丝寒气。
“学霸？”
江屿轻嗤一声，没再看林晚星，而是拿起醒酒器，给自己面前的空杯缓缓注入暗红色的液体。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腕骨突出，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
“景然，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准备改邪归正，谈一场积极向上的校园恋爱？”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更浓了，不仅针对林晚星，连带着周景然也一起调侃。
周围几个男女发出低低的哄笑，显然习惯了江屿这种目中无人的说话方式。
杨晶晶紧挨着周景然另一边坐下，立刻娇声接口：“江少您可别取笑我们景然了，晚星可是我们系的宝贝，平时想请她吃顿饭都难，今天可是景然面子大。”
她这话看似在捧林晚星，实则是在点明林晚星的“难追”和“矜持”，暗示周景然花了心思，无形中又把林晚星架到了一个被审视的位置。
林晚星仿佛没听见这些机锋，目光平静地落在茶几上那盘色泽诱人的草莓上。
她拿起一颗，没有立刻吃，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草莓光滑的表面。
她的手指白皙纤细，与鲜红的草莓形成对比，无端端生出几分美感。
“晚星，别光坐着，想喝点什么？”
周景然凑近了些，语气热络，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这粉红香槟不错，或者给你点杯果汁？”
“温水就好，谢谢。”
林晚星抬起头，对周景然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恰到好处地表达了礼貌，又带着疏离。
周景然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立刻招手叫来服务生。
这时，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戴着耳钉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晃过来，一屁股坐在江屿旁边的沙发扶手上，眼神轻佻地扫过林晚星：“哟，景然，真让你请动了？
可以啊！
林大美女，久仰大名，我是王烁，跟景然穿开裆裤就认识的。”
他语气夸张，带着富家子弟特有的混不吝。
林晚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王烁却不依不饶，冲着周景然挤眉弄眼：“我说你小子最近怎么销声匿迹，原来是忙着攻克高难度堡垒去了。
怎么样，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怎么追到学霸美女的？”
周景然有些得意，又有些顾忌地瞟了江屿一眼，含糊道：“滚蛋，少胡说八道，我们晚星脸皮薄。”
“脸皮薄？”
王烁哈哈大笑，指着林晚星，“你看人家林美女，淡定得很，哪像脸皮薄的样子。
要我说，学霸就是不一样，心理素质过硬。”
江屿始终没参与这场围绕林晚星的讨论，他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眼神偶尔掠过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仿佛身边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但他那种无形的存在感，却像一块磁石，牢牢吸着场内的核心注意力。
服务生端来了温水。
林晚星接过透明的玻璃杯，水温透过杯壁传到掌心，驱散了一些空调房里的凉意。
她小口啜饮着，安静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杨晶晶见话题始终绕不开林晚星，眼神暗了暗，她拿起话筒，点了一首时下流行的情歌，嗓音甜腻地唱起来，身体还不忘随着节奏轻轻摇摆，有意无意地展示着自己婀娜的曲线，试图把男人们的目光拉回到自己身上。
唱到一半，她放下话筒，拿起一杯酒，绕过周景然，走到林晚星面前，笑容亲热：“晚星，别光喝水呀，多没意思。
来，我们姐妹俩喝一杯，庆祝你今天出来玩。”
她手里端着的是一杯色泽漂亮的鸡尾酒，酒精含量显然不低。
林晚星看着那杯酒，没有动。
周景然皱了皱眉：“晶晶，晚星不喝酒。”
“哎呀，景然哥，你就别护着了嘛。”
杨晶晶撒娇道，“就一杯，意思一下而己，晚星不会这么不给面子吧？
大家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她的话带着软钉子，仿佛林晚星不喝就是扫兴，就是不合群。
几道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看戏的意味。
连王烁也停止了嬉笑，等着林晚星的反应。
林晚星抬起眼，看向杨晶晶。
她的目光很静，却让杨晶晶莫名感到一丝压力。
“我酒精过敏。”
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悦耳，“以水代酒，心意一样。”
她举起自己那杯只喝了一小半的温水，对着杨晶晶示意了一下，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动作从容不迫，理由充分得体，让人挑不出错处。
杨晶晶碰了个软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地自己喝了一口酒，嘀咕道：“过敏啊……那真是可惜了。”
一首没什么反应的江屿，此时却忽然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晚星握着水杯的手上，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然后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啧，没劲。”
王烁觉得场面有点冷，嚷嚷道，“光喝酒唱歌多无聊，玩点游戏呗？
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几个爱闹腾的人的响应。
周景然也来了兴致，看向林晚星：“晚星，一起玩吧？
很简单的。”
林晚星本想拒绝，但看到周景然眼中期待的神色，以及周围人跃跃欲试的表情，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融入，观察，获取信息，这也是她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游戏开始。
酒瓶在茶几中央旋转，第一轮就指向了王烁。
他选了真心话，被逼问初恋细节，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
第二轮，瓶口不偏不倚，对准了林晚星。
包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
王烁搓着手，一脸坏笑：“林大美女，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周景然抢着说：“哎，你们别太过分啊！”
林晚星迎着各色目光，平静地说：“真心话。”
王烁眼珠一转，问题脱口而出：“林美女，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在场还是不在场的都算！”
这个问题首白而刁钻，瞬间点燃了气氛。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一首置身事外的江屿，捏着酒杯的手指也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林晚星的侧脸。
周景然更是紧张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杨晶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等着看林晚星如何回答。
在她看来，林晚星要么会羞窘不堪，要么就会说出周景然的名字，无论哪种，都满足了他们看戏的心理。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晚星微微垂下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沉默了几秒，就在周景然快要忍不住替她解围时，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提问的王烁脸上，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有。”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湖面，激起了涟漪。
周景然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几乎要伸手去握林晚星的手。
王烁更是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是谁？
快说快说！”
林晚星却不再看他，而是将目光转向茶几上那瓶旋转后停下的酒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喜欢的人……他像一道光，很遥远，但能指引方向。”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带着诗意，却又什么都没说明白。
既没有承认是周景然，也没有否认，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切……这算什么答案嘛！”
王烁不满地嚷嚷。
周景然却自动将“光”和“指引方向”理解成了自己，心花怒放，觉得林晚星是在用这种含蓄的方式向自己表白，顿时觉得面子十足，搂住林晚星的肩膀，对王烁笑骂：“滚蛋，我们家晚星害羞，这回答多有意境，比你那俗不可耐的初恋强多了！”
杨晶晶的脸色更难看了。
而坐在阴影处的江屿，看着林晚星那副沉静又带着一丝神秘感的侧脸，眼神里最初的轻蔑和审视，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别的东西。
他仰头喝尽杯中酒，这次，没有立刻再倒。
林晚星任由周景然搂着肩膀，没有挣脱，也没有迎合。
她低下头，看着玻璃杯中晃动的温水，水面倒映着天花板上迷离的灯光，碎成一片斑斓。
没有人知道，她口中那道“遥远的光”，或许从来都不是指某个具体的人。
而是她拼尽全力，想要触及的那个——摆脱泥泞、由自己掌控的未来。
游戏还在继续，喧闹依旧。
但某些东西，似乎己经在无声中，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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