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情色月周市镇(冰冷一种)已完结小说_小说免费阅读风情色月周市镇冰冷一种

一 角落声音先是尖锐的，像锈蚀的铁片刮在水泥地上，是母亲的哭嚎，裹挟着绝望，

穿透了看守所接待室冰冷的空气。“我们造了什么孽啊……小涛，你说话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然后沉下去，变成父亲闷雷般的、被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砸在厚重的防爆玻璃上，却只能通过话筒微弱地反弹回来，

落在我蜷缩的影子和麻木的耳膜里。“……我们一辈子的脸！一辈子的指望！

都让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丢尽了！上大学……上个大学就上成这鬼样子？！

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当初就不该砸锅卖铁供你！不如早点出来打工！

”光线从高处那个装着铁栅的小窗斜射进来，切割出几块惨白的光斑，

落在污渍斑斑、散发着霉味的水泥地上。灰尘在光柱里狂乱地舞蹈。

空气里是劣质消毒水、陈年汗液、烟草和某种铁锈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熟悉气味。我靠着墙，

膝盖死死抵着额头，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最好能缩进这堵墙的缝隙里。

身上这套编号清晰的囚服，粗糙得像是砂纸，无时无刻不在摩擦着我早已迟钝的神经，

提醒着我此刻的处境。父亲的呵斥还在继续，像永远不会停歇的背景噪音，

但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漂浮，逃离这具被囚禁的肉体，逃离这方寸之地。

我想起了陆杨老街那股潮湿的、带着霉味、廉价洗发水和淡淡脂粉香气混合的空气，

想起了阿凤皮肤上温热而松弛的触感，想起了她在我耳边，

混着烟味的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唉，你们这些读书人啊……”那里，曾经是我唯一的，

也是最后的避风港。如今，连那片布满苔藓、摇摇欲坠的港湾，也彻底沉没，

连带着将我拖入这无底的深渊。二 坟冢在被扔进这里之前，

我住在另一个“牢笼”里——那个被我们，不，被我，在心底称为“坟冢”的拆迁安置房。

那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水泥盒子中的一个，像巨大的、灰白色的墓碑群，

矗立在原先镇子边缘那片肥沃的稻田之上。仅仅几年时间，

稻田、河流、土坡、还有那片夏天能捉到好多蜻蜓的芦苇荡，全都消失了，

被这种整齐划一、缺乏任何美感与生气的建筑森林所取代。母亲刚搬来时，

常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说：“这是政府给的福气，住上了楼房，干净，亮堂。

”可她说话时，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阳台外，

那片陌生的、由无数个相同阳台构成的钢铁丛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

可我每次放学归来那时我还在本地读高中，或是后来被开除回家，走进那个单元门，

穿过堆满杂物、永远弥漫着油烟和潮湿气味的昏暗楼道，

用那把冰冷的钥匙打开那扇贴着褪色倒福字的防盗门时，

都感觉像是走进了一座现代化的坟冢。它埋葬了我有院子、有烟火气的童年和少年，

也似乎早早地预定了我晦暗无光的未来。记忆里的老宅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带院子的平房，

白墙黑瓦，虽然老旧，却充满了生机。院墙不高，爬满了牵牛花，春天的时候，

祖父会躺在吱呀作响的竹椅里，摇着那把边缘发黑的蒲扇，

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地唱着《珍珠塔》或者《玉蜻蜓》。灶台是砖砌的，烧着稻草或者麦秸，

饭菜的香气，是那种带着锅气的、实实在在的香味，能飘出很远，

勾得街坊四邻的孩子直流口水。夏天的傍晚，我们会把竹床搬到院子里，就着井水擦过，

躺在上面数星星，听大人们闲聊。后来，我考上了省城的那所二本大学，

成了家里乃至那条街的骄傲。父母脸上有光，觉得终于熬出了头。也就是在我大二那年，

镇子被取消了行政编制，合并进了更大的“周市镇”。推土机、挖掘机浩浩荡荡地开来，

像一群钢铁怪兽。我听着电话里父母兴奋又带着浓重怅惘的描述，说补偿了多少平米，

签了什么协议，马上就要去临时过渡房了，说要住带电梯的新楼房了。

电话那头的嘈杂背景音里，似乎还有老邻居的告别和某种东西坍塌的闷响。等我拖着行李箱，

带着被开除的通知我没敢直接告诉他们，只说回来实习真正回来时，

看到的只是这片巨大的、整齐划一的“水泥坟场”。我们家在十二楼，阳台看出去，

是另一栋楼几乎一模一样的阳台，晾晒着各式各样却同样寂寞的衣物。再远些，

是周市镇新区那些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写字楼，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像另一个冰冷而繁华的世界投射过来的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我的房间很小，

放下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后，转身都困难。

书架上还摆着高中时得的数学竞赛奖杯、几本翻烂了的《平凡的世界》和《围城》，

它们蒙着厚厚的灰，像上一个世纪的文物，沉默而固执地嘲笑着我的现在。

我被大学开除的事，是扎在这个家里最深的一根刺，时间久了，伤口化脓，散发着恶臭，

却谁也不敢轻易去碰。具体为了什么？

是长期逃课在宿舍没日没夜地打游戏、看网络小说导致的挂科太多，

累计不及格学分超过规定？还是那次因为宿舍分配不公，和辅导员发生冲突后，

我当着全办公室老师的面，失控地将热水瓶砸在他脚边？或许，这两者都是表象。

深层的原因，是我进入那个繁华省城后，面对来自天南地北、家境迥异的同学时，

所产生的巨大落差感和自卑。他们讨论着我看不懂的电影，听着我没听过的乐队，

假期可以去国外旅游，他们的父母可以轻松地打点好一切。而我，除了会做题，一无所有。

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像水蛭一样吸附在我心上，最终让我选择了彻底的逃避和自毁。总之，

“大学生”这个唯一的、体面的身份，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在现实的热度下迅速融化、剥落，

我被彻底打回原形，扔回了这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名为“故乡”的囚笼。没有毕业证，

没有技能，也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关系”的人脉。

我成了这个家里一个多余的、碍眼的、不断提醒着失败与耻辱的摆设。

生活来源是父母的养老金。他们退休前是镇办纺织厂的工人，那点微薄的养老金，

要支撑三个人的吃喝拉撒，以及母亲高血压、心脏病常年不断的药费。钱，

是这个家里最敏感、最容易引爆争吵的导火索。“你就不能出去找个事做？天天窝在家里，

对着那破手机，能窝出钱来？等着我们两个老骨头养你到死吗？”饭桌上，

父亲总是这样开头，像设定好的程序。他头发白了大半，

腰背也因为常年的车间劳作不再挺直，但看我的眼神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利。

“我能找什么？去饭店端盘子？去工地搬砖？你们不是常说要学以致用吗？

”我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粒都像沙子，难以下咽。“端盘子怎么了？搬砖怎么了？不偷不抢，

靠自己力气吃饭！干干净净！”父亲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碗碟震得一跳。

“你看隔壁老李家的儿子，李强，初中毕业，现在在周市开挖掘机，一个月万把块！

风风光光娶了媳妇！你呢？大学白读了？读出个废物！”“他能开挖掘机，

是因为他舅是那个工地的工头！”我忍不住顶回去，一股邪火直冲头顶，“我呢？我爸是谁？

是退休工人！你能给我找什么关系？你能介绍我去开挖掘机吗？”这话像毒针一样，

精准地刺中了父亲的痛处和他内心深处或许也存在的无力感。他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

额头青筋暴起，手指颤抖地指着我：“没出息的东西！自己没本事，还怨爹妈没给你铺路？

人家陈静，跟你一届的，女孩子家，现在在市里农商行上班，老公也是税务局的，

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人家爹妈有本事吗？不就是她自己争气，考上了银行！”陈静。

这个名字让我的心猛地一缩，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蜇了一下。那个高中时坐在我前排，

梳着马尾辫，脖颈白皙，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的女孩。

我曾经偷偷往她书桌里塞过一封写了三个晚上、涂改无数次的情书，然后石沉大海。

后来听说，她考上了省城的财经大学。如今，她活成了我父母口中“别人家孩子”的典范，

也活成了映照我失败的一面最清晰的镜子。“还有那个王胖子，王鹏！以前成绩吊车尾，

每次考试都求你给他抄，现在呢？靠他老子在城建局的关系，拿下了新区绿化带的项目，

当上小老板了，开上宝马了！上次我看到他，人家拍拍我肩膀，说‘张叔，有事说话’！

你呢？你有什么脸在家躺着？”父亲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的脸上。

母亲在一旁唉声叹气，用那块洗得发白的围裙，一遍遍擦着已经十分干净的桌子，

仿佛那样就能擦掉眼前的窘迫和不堪：“少说两句吧，老张，孩子心里也难受……慢慢来，

总能找到事的……”“他难受？我才难受！”父亲捶着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我走出去，街坊邻居，以前厂里的老同事，问起你儿子在哪儿高就，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的争吵，周而复始，像一曲令人疲惫至极的轮回曲。

家里的空气永远凝重得像暴雨前的闷雷，随时可能炸裂。终于，

在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夏夜，

因为我又一次“借用”了母亲准备交电费的一百块钱去买烟，一场更激烈的冲突爆发了。

父亲指着门口，浑身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风箱：“滚！

你给我滚出去！找不到工作，就别回这个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母亲哭着扑上去拦他，被他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鞋柜上，发出一声痛呼。

我看着他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看着母亲无助的眼泪和痛苦的表情，

心里一片冰冷的死寂。我没有争辩，甚至没有去看母亲撞到的地方，

只是默默地回到那个狭小的房间，拿起一件散发着霉味的外套，像一具行尸走肉，

走出了家门。防盗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巨响，彻底关上，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坟冢”，

也仿佛隔绝了我与这个世界最后一丝温情的联系。我站在漆黑的、声控灯早已坏掉的楼道里，

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茫然四顾，不知该去向何方。三 游魂白天，

我成了周市镇街道上一个名副其实的游魂。被赶出家门的初期，

我还有些许的赌气和一丝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一定要找个“体面”的工作，

哪怕只是看起来体面，然后狠狠地摔在他们面前，证明我不是废物。

我翻出箱底唯一一套还算整洁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那是当年为了大学面试买的，

如今穿着已有些紧绷。我对着公共厕所的镜子，努力想挤出一个自信点的表情，

却只看到一张苍白、浮肿、眼袋深重、写满了倦怠和茫然的脸。

我走进那些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写字楼。招聘软件上写着“学历不限，

经验不限”、“欢迎应届生”的岗位，比如“课程顾问”、“行政专员”、“储备干部”，

到了现场往往发现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大多是和我一样年轻，

却似乎比我更有活力的面孔。面试官通常面无表情，语速飞快，

瞥一眼我那空白的、简历上工作经验一栏只有“无”、教育经历截止到大二的表格，

眼神里的意味不言自明——疑惑、审视，最后化为毫不掩饰的淡漠。“等通知吧。

” “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有消息会联系你。” “你对我们行业有什么了解？

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我往往答非所问 更多的时候，是投出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

连一点涟漪都没有。身上的钱很快所剩无几。我开始精确计算每一分钱的用途。

最便宜的包子，网吧的包夜时段因为比小旅馆便宜，还能暂时沉浸在虚拟世界里，

或者干脆在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买一杯最便宜的饮料，趴在桌上熬过整个后半夜。

我漫无目的地在新区的街道上走着。宽阔的马路，车流如织；崭新的商场，

橱窗里陈列着光鲜亮丽的商品，

特穿着我可能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品牌；咖啡馆里坐着妆容精致、端着笔记本办公的年轻男女，

或者悠闲地聊着天的朋友。这一切都与我无关。阳光明晃晃地照着我，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觉得自己像个透明的幽灵，穿梭在这个繁华世界的夹缝里，

无人看见，也无人理会。那天，

就在我常去闲坐、因为那里有免费饮用水和能充电插座的那个小公园边上，我看到了陈静。

她从一个挂着“高端母婴护理中心”牌子的店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印有可爱卡通图案的袋子。

比起高中时，她丰腴了些，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少妇的温婉与风韵。

她穿着一条淡雅的米白色连衣裙，剪裁合体，质感看起来很好。

一个穿着蓝色POLO衫、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沉稳干练的男人跟在她身边，

手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小姑娘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扎着两个羊角辫，粉雕玉琢，

手里抓着一个彩虹色的风车。陈静侧过头，笑着对男人说了句什么，嘴角漾起温柔的弧度。

男人也笑了，伸手轻轻捏了捏孩子胖乎乎的脸蛋，眼神里满是宠溺。那画面，

和谐、美满、幸福，像一则精心构图的、关于中产家庭美好生活的公益广告，

每一帧都散发着温暖的光。我像被瞬间施了定身咒，钉在了原地。血液猛地冲上头顶，

带来一阵眩晕，又迅速褪去，留下从头到脚一片冰冷的麻木。我下意识地侧身，

狼狈地躲到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咚咚”的巨响，

震得我耳膜发疼。仿佛做贼心虚、窥探了不该看的美好的人，是我。他们一家三口说笑着，

从我所藏身的树前方不远的人行道上走过。小女孩挥舞着风车，发出“咯咯”的笑声，

那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他们没有向我这个阴暗的角落瞥来一眼，

他们的世界光明、温暖、秩序井然，与我所在的灰色地带泾渭分明。我看着陈静窈窕的背影，

看着她轻盈而自信的步伐，那个曾经在我青春期躁动不安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背影，

此刻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的声响，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带着焦糊味的印记。我颤抖着手，

掏出那个屏幕已经裂成蛛网状的旧手机，手指僵硬地划开。微信朋友圈里，

那个曾经被我无数次嘲笑“笨得像块木头”的王胖子，王鹏，

半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动态：一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宝马车标特写，配文是“新的座驾，

新的开始，感谢努力的自己！”，定位是周市新区宝马4S店。下面共同好友的评论里，

充斥着“王总牛逼”、“求带飞”之类的谄媚之词。

另一个高中时成绩中游、性格内向、但家里是市里某个局领导的同学，

分享了一条“体制内工作十年感悟”的链接，定位是XX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

整个世界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运转，每个人似乎都凭借着什么——努力、运气，

或者更重要的，父辈的积累和那张无形却无所不在的“关系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并且活得越来越好。只有我，像一颗被无意间甩出了轨道的螺丝钉，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

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同伴们搭乘着不同的列车，呼啸着离我远去，连背影都快要看不见。

“关系……都是关系……”我背靠着粗糙的树干，喃喃自语，像念着某种恶毒的诅咒。

父亲说得对，我是在怨吗？也许吧。但我更恨的是这个看不见摸不着，

却又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紧紧包裹着每个人的网。它罩住了所有人的命运，

有的人在网的中心，被高高托起，安然无恙；而我，则在网的边缘，被死死缠住，越挣扎，

束缚得越紧，直至窒息。四 老街无处可去。身上的钱连最便宜的网吧包夜都显得奢侈。

鬼使神差地，我踏上了那趟通往记忆深处、也通往破败现实的——开往陆杨老街的公交车。

公交车像是另一个时代的产物，破旧，摇晃，散发着汽油和汗臭混合的气味。

乘客大多是老人，提着菜篮子，用我听不大真切的方言大声交谈着。

车子驶离新区宽阔的马路，拐进越来越狭窄的街道，窗外的景色也逐渐从光鲜变得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