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军拿着那沓稿纸，觉得有些烫手。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把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试图找出一些错漏或者异想天开的地方。
但没有！
没有！
没有！
没有！
通篇看下来，逻辑严谨，论据翔实！
提出的方案虽然大胆，却又环环相扣，具备很强的现实操作性！
“这小子是个妖孽吧？！”
刘铁军心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王八蛋的，这篇稿子绝不能压在自己手里！
压下来，万一将来国家真的朝这个方向走了，自己就是埋没人才的罪人。
可要是往上送……万一文章里的观点触怒了某些大人物，自己这个初审编辑也脱不了干系！
《内部参考》作为顶级内参，有一套非常严格的审稿和风险规避机制。
稿件的价值和风险，都由编辑在初审时做出判断。
一般的稿件，编辑部内部讨论一下就能定。
稍微重要一点的，需要编辑部主任签字。
而像李谅这篇，观点足以引发行业地震的文章，按照规定，必须层层上报，最后由总编辑拍板。
流程的每一步，签字的每一个人，既是推荐，也是担责。
刘铁军没再犹豫，拿着稿子，走进了编辑部主任王建民的办公室。
“老王，你马上看一下这篇稿子！”
王建民正在看一份文件，抬头见刘铁军神情严肃，便放下了手里的笔。
他接过稿子，看到标题时，笑了笑：“现在的年轻人，口气都这么大。”
刘铁军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
王建民看得很慢，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神情。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十几分钟后，王建民看完了，他把稿子放在桌上，抬头看着刘铁军。
“这是……读者来稿？”
“嗯，一个叫李谅的年轻人。”
“这……”王建民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这胆子也太大了，这里面提的股份制之流，现在争论多大，他倒好，首接当成解决方案写出来了！”
“是啊，”刘铁军说，“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太大！
我拿不准，所以过来找你。”
王建民沉默了，他知道刘铁军的意思。
这稿子，他王建民也拿不准。
“走吧，”王建民站起身，“这事儿，得郑社长亲自定夺。”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李谅家里。
李谅正在院子里，拿着一把斧头劈柴。
老式的居民楼，没有天然气，厨房里还用着煤球炉子，引火需要木柴。
他挽着袖子，一斧头下去，一块木头应声裂成两半，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斧头都用上了巧劲。
王秀兰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子满头大汗，有些心疼。
“谅谅，歇会儿吧，这些活我来就行。”
“妈，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李谅停下来，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你那篇文章，寄出去有信儿了吗？”
王秀兰随口问了一句。
“刚寄出去没几天，哪有那么快。”
李谅笑了笑，“妈，这事儿别抱太大希望，就当是练笔了，成不成看运气。”
他表现得很淡然。
上一世宦海沉浮，他早就练出了一颗平常心。
自己己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京城，新华社副社长办公室。
郑国栋的身份，除了副社长，还兼任着《内部参考》的总编辑。
他今年五十八岁，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
他从一线记者干起，跑过边疆，驻过海外，亲历过国内的数次重大事件，政治嗅觉和新闻敏感性都远超常人。
此刻，李谅那篇稿子就摊开在他的办公桌上。
王建民和刘铁军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郑国栋己经看完了。
丫的……他得缓一缓……于是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慢慢地吸了一口。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郑国栋的脑子里，也在风起云涌。
作为身处高层的新闻工作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前国内的思想交锋有多激烈。
改革己经到了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下一步怎么走，是向左还是向右，上面争论不休，下面也议论纷纷。
尤其是国企改革，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这篇来自民间的文章，作者对政策的理解，对经济的洞察，都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水平。
更难得的是，他没有掉书袋，而是提出了一套非常激进的改革方案。
郑国栋心里清楚，这套方案要是真的推行下去，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又会引发多大的社会震动。
但同时，他也看到，这或许真的是一条能让国企走出困境的路。
一根烟抽完，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了一根。
王建民和刘铁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都有些打鼓。
他们不知道这位老领导在想什么，又过了几分钟，郑国栋终于有了动作。
郑国栋把第二根烟也摁灭了。
他抬头看了看王建民和刘铁军，语气很平静。
“这篇稿子，你们两个的做法，是对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那么从现在起，这篇文章没有经过你们的手，你们也从来没看过，明白吗？”
两人心里一凛，立刻点头：“明白。”
郑国栋不再理会他们，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袋，纸袋的封口处，印着两个鲜红的大字：绝密。
他把李谅的稿子整整齐齐地放进纸袋，然后拿出一根红色的火漆，用打火机烤化，滴在封口处，再用一枚私章用力按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按下了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话按钮。
“小李，马上给我备车。”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的声音：“社长，去哪儿？”
郑国栋拿起那个盖着火漆印的牛皮纸袋，沉声说：“去玉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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