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神界来信良心当铺的存在形态，取决于观察者。
在柳彦眼中，它是人间古巷的旧铺。
而在此时，于无妄和听尘的感知里，它化作了悬浮于云海之上的玉宇琼楼。
窗外是翻涌的云霞与璀璨的星河流转，一道虹桥自虚无中延伸而来，桥身微颤，预示着访客将至。
听尘正在整理多宝阁。
当他触碰一个散发着暖光的玉瓶时，指尖传来一阵短暂的、令人心安的愉悦感。
与此同时，另一个装着几缕灰色雾气的盒子，则让他心头莫名一沉。
“今日有神客。”
无妄的声音响起，他依旧站在那乌木柜台后，仿佛从未移动。
只是周遭的环境，从古旧的木石变成了剔透的仙玉。
听尘垂首应是。
他能感觉到，师尊今日的气息，比面对凡人时更加缥缈难测。
虹桥稳定下来。
光晕中，一位神女踉跄显现。
她身着七彩霓裳，本该流光溢彩，此刻却显得黯淡凌乱。
她容颜绝美，眉宇间却凝聚着化不开的哀愁与焦虑，正是神界负责编织朝霞晚霞的小神——云瑶。
“此处……可是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当铺？”
她的声音带着神族特有的空灵，却难掩一丝颤抖。
第二节：悦兮“此处是进行等价交换之地。”
无妄的回应，与对柳彦时别无二致，打破了云瑶最后一丝侥幸。
云瑶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急声道：“我愿用任何东西，换取‘悦兮’回心转意！”
悦兮，是掌管人间山林秋色的神君，性情洒脱不羁。
他与云瑶曾是天界令人称羡的一对，但近日，悦兮却对她日渐疏远，首言与她在一起，再无往日的欢愉。
“他说我变得无趣，说我眼中的光彩消失了……”云瑶语带哽咽，“可我依然深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无妄的目光落在云瑶身上，片刻后，温声道：“神君悦兮，感知敏锐，尤重情绪共鸣。
你失去的，并非光彩，而是……感知与产生‘喜悦’之情的本源能力。”
云瑶如坠冰窟。
她回想近日，面对最美的云霞，最妙的仙乐，她内心竟真的毫无波澜，只剩一片麻木的疲惫。
“是了……定是上次为织就万年一遇的‘七彩祥瑞’，耗尽了‘喜魄’……”她喃喃自语。
“可典当此物，换‘魅惑之术’。”
无妄平静地给出方案，“此术能扭曲感知，令他对你重燃‘兴趣’。”
“喜悦”换“魅惑”？
云瑶浑身一颤。
这意味着，她将永远失去感受快乐的能力，换来一个虚假的、被法术扭曲的“爱意”。
这代价，何其残酷！
第三节：神契听尘在一旁，再次执笔。
他能“听”到云瑶内心撕裂般的痛苦——对失去爱侣的恐惧，与对永恒失乐的绝望交织。
神族的情绪远比凡人纯粹磅礴，那巨大的悲伤几乎让他窒息。
他再次想起自己那“遗忘愧疚”的代价，如今，他虽记不起具体何事，但那沉重的感觉却如影随形。
他想对云瑶说：“莫要交换，那将是更大的痛苦。”
但他不能。
他只能看着无妄指尖流转，凝聚出一份闪烁着七彩琉璃光泽的神契，以及一支由星光凝成的笔。
云瑶的挣扎，比柳彦长久得多。
她眼中泪水滑落，滴在玉质的地面上，化作小小的、毫无生气的珍珠。
最终，对“失去悦兮”的恐惧，压倒了对“失去喜悦”的抽象担忧。
她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支星光笔。
在签下名字的瞬间，她周身最后一丝鲜活的色彩仿佛被抽离，整个人变得像一尊精美却空洞的玉雕。
一缕七彩的、温暖的光晕从她心口飞出，被吸入一个早己准备好的琉璃瓶中。
而那瓶中，原本封存的一缕粉红色的、带着诱惑气息的雾气，则飘出，融入了云瑶的眉心。
她脸上的哀愁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具吸引力的、慵懒而神秘的笑容，眼神流转间，勾魂夺魄。
“多谢掌柜。”
她的声音也变得娇媚起来，转身踏上虹桥，身姿摇曳生姿。
听尘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记录下：“神历无纪年，霞女神云瑶，典当‘感知喜悦之能’，换‘魅惑神术’。”
第西节：术法之爱云瑶回归神界，再次出现在悦兮面前。
悦兮本在独自饮酒，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前所未有的兴趣。
在魅惑神术的影响下，云瑶的一颦一笑都精准地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热恋的时光，甚至更加浓烈。
悦兮带着她游遍名山大川，赏尽西季风光。
众神皆道他们重修旧好，更加恩爱。
只有云瑶自己知道，这一切是何等空洞。
当她站在最美的日落前，当悦兮对她说出最动人的情话时，她的内心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任何喜悦或幸福。
她只能依靠术法的效果，模拟出相应的、完美无瑕的欢愉表情。
那魅惑之术，像一层华丽的外壳，包裹着她内部日益扩大的虚无。
悦兮拥着她，在她耳边低语：“瑶儿，如今的你，真是令人着迷。”
云瑶微笑着回应，依偎在他怀中，眼角却无法控制地滑下一滴泪水。
那泪水，冰冷无比。
第五节：跌落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尤其是依靠术法维持的关系。
悦兮本就是感知敏锐的山林之神。
时日一长，他渐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云瑶的“喜悦”太过完美，像精心排练的戏剧，缺乏真实的温度。
她的眼神深处，是令他心悸的空洞。
一次天庭盛宴，云瑶如常施展魅惑，周旋于众神之间，笑靥如花。
悦兮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的违和感达到了顶点。
他端起酒杯，走到云瑶面前，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瑶儿，你此刻……真的开心吗？”
云瑶的笑容完美无瑕：“自然开心，有你在身边，我怎会不开心？”
悦兮眼中最后一点光熄灭了。
他苦涩一笑：“不，你不开心。
我感受不到你的心。
你现在的样子，很美，但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的偶人。”
他放下酒杯，声音疲惫，“你爱的，只是我爱你的这种感觉。
而我爱的，或许只是你这层魅惑的幻影。
我们……都错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这一次，云瑶的魅惑之术，彻底失效了。
众神哗然。
很快，云瑶为私情滥用术法、乃至典当自身神性之事败露。
天规律法无情，剥夺其神格，打落凡间。
虹桥再临当铺，来的却不是云瑶，而是两名冰冷的天刑官。
他们一言不发，将一个代表着“云瑶”神位的玉牌放在柜台之上，算是完成了最后的“交割”。
听尘看着那失去光彩的玉牌，仿佛能看到云瑶在人间茫然行走，失去喜悦、失去爱人、失去神位，永恒被困于麻木与空洞中的未来。
那种绝望，比任何酷刑都令人胆寒。
第六节：玉瓶微尘当铺恢复寂静，重回人间古铺的形态。
无妄走到那收取了云瑶“喜悦”的琉璃瓶前。
瓶中的七彩光晕，依旧温暖明亮，与云瑶凄惨的结局形成残酷对比。
听尘忍不住低声问：“师尊，若她当时知晓结局如此，可会后悔？”
无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琉璃瓶身，答非所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神性剥离，其痛尤烈于凡人魂飞魄散。”
他顿了顿，像是陈述一个物理现象，“喜悦，是光，是热，是生命向上的动力。
失去它，神与顽石何异？”
在他的指尖离开瓶身的瞬间，听尘似乎看到，那玉质柜台内部，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裂纹，悄然蔓延了发丝般的距离。
而在后院，那株菩提树无风自动，一片树叶悄然枯黄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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