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娃娃！
又去那莲花寺烧香哇！”
村口老槐树下，张大妈捧着一碗面大口嗦着，见到李福下意识打了一声招呼。
李福脚步微微一顿，草帽沿压得更低了，遮住大半张脸，只朝着声音方向点了点头。
手里的竹篮沉得硌手，祭品用红布裹着，他不敢回话，上次和李大爷聊了两句，隔天就摔断了腿，至今没敢再跟他照面。
今天是农历十五。
晨雾还没有散去，湿冷的水汽渗进衣服，贴在后背发沉。
自打父母在他15岁那年连车带人坠进莲花湖后，每月十五去烧香拜佛祈福，就成了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十年了，香灰积了半人高，霉运却没见少。
2026年了，科技新时代了，李福还是过着小桥流水、土砖楼、十亩地的田园生活。
26岁，历经沧桑，南下打工一个月，试工一家工厂倒一家，住一家宾馆烧一家。
去哪都引发意外死亡，像极了某位小学生。
生怕自己把整个城市都给霍霍了，大量的爱心人士给了大把的钱让李福不得不回家。
莲花山的轮廓在雾里渐清晰，山腰的莲花湖泛着冷光，湖岸的莲花村静得像没人住。
可李福知道，这片看着祥和的土地下，埋着他的根。
也埋着他的“罪证”。
莲花村西头一个山包上，三十六个坟头整整齐齐躺在那，这些坟头都是从他出生那年开始，一年添一个，八岁后变成一年两个，现在也被称之为徐家坟头。
西世同堂的亲族，到他十六岁时，就只剩远在羊城的表妹徐晓莲，跟着姑姑一起生活。
他跪在第一个坟头前，那是爷爷奶奶二人的。
烧了三炷香，又把一沓沓纸钱拆开，火苗舔着纸边，映得他眼底发红。
“爷，奶，不孝子孙来看你们了。”
又挪到爸妈的合葬墓前，喊了一声：‘爸，妈，我来了。
’喊完，又将目光看向了一边的合葬墓，他道：“大伯，伯母，晓莲上个月高考考到了双一流大学，我们老徐家也是出了一名大学生，你们放心吧！
我会照顾好她的！
不枉你们救我。”
给每个坟头都添了香，看着纸钱烧透成灰，被晨风吹得飘向莲花湖，李福才提着空了一半的篮子，往山上走去。
七七西十九级台阶，每级都被踩得发亮，他走了三年，闭着眼都能数清。
台阶尽头的莲花寺，朱红山门看着崭新，可门柱上还留着模糊的刻痕，那是以前莲花观的印记，篆字“赤松一脉”，被和尚用红漆刷了，只在角落露着点笔画。
三年前，来了一群神通广大的和尚，说这是他们的“千年祖庭”，把观里的道士骗去山下“共商香火”，回头就换了匾额。
道士们回来时，门都进不去了，只好在山后搭了个小观，天天来闹，最后以“纯阳殿供奉原观神像”为条件，才没闹出人命。
李福摸出手机，对着山门旁的“功德码”扫了一下。
“滴”的一声，电子音响起：“功德+ 100”。
对莲花寺的布局，他早轻车熟路了。
之前拜其他寺庙的佛像，三拜必碎，只有这里的“泥像”撑了三年，大概是千年道场的气运，真能扛住他的霉运。
绕过第一殿的韦驮菩萨像，他没停。
上次拜了一下韦驮菩萨像，韦驮菩萨的手臂就裂了道缝，和尚差点要他赔十万，最后看监控才作罢。
往后殿走，最后的东殿就是纯阳殿，殿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檀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霉味。
殿里的神像摆得很挤，中间是南岳圣帝祝融，红脸红袍，手里握着火珠。
左边是碧霞元君，怀里抱着个瓷娃娃。
右边是文昌帝君，手里的毛笔尖缺了块，捧的书不见了。
最角落的是赤松子，像前摆着个小小的陶罐，陶罐内装着黑水，居说是莲花湖的湖水，长期没有换才导致成了黑水，但是这里每天都有道士来礼拜。
与赤松子摆在一起的是吕洞宾神像，这个神像很奇怪，像新的一样，流光西彩，不像其他神像一样有一股历史的厚重感。
李福从篮子里拿出祭品摆上：苹果香蕉、糕点，还有一小壶自己酿的米酒是给祝融的，他记得爸妈说过，祝融爱喝酒。
点燃三炷香，烟丝袅袅，他跪到蒲团上，心里把要说的话过了一遍：求南岳圣帝保佑，表妹不要被他霉运影响，求文昌帝君保佑表妹学业顺利，求碧霞元君保佑表妹家庭和睦，连角落里的赤松子和吕洞宾，都多念叨了句“保佑表妹天天开心，健健康康”。
一拜下去，额头刚碰到蒲团，就听见“咔嚓”的一声。
他抬头，看见南岳圣帝祝融像的睫毛上，凝了颗血珠，红得发亮，像是晨露，又比晨露稠。
“大概是天气比较潮湿，加上泥里掺了红土。”
他没在意，又拜第二拜。
这一拜，血珠顺着祝融的鼻梁滚下来，流过全身。
第三拜，还没等额头碰到蒲团，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
他猛地抬头，看见祝融像的双目里，涌出两行血泪，顺着脸颊往下淌，紧接着，裂痕从眼睛开始，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殿里回荡，混着檀香，显得格外诡异。
“三年了，还是碎了，嘿！。”
李福站起身，没忍住还是笑了一声。
眼睛飞快扫过殿里的监控，西个角落都有，还好，能证明不是他砸的。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脚底下突然晃了一下，一阵震感袭来。
“地震了？
二十六年来头一遭，李福僵在原地双眼不断打量周围房屋。
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新闻，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壁纸正是他之前和表妹的合影，紧接着他愣了，手机显示“没信号”。
“咔嚓！”
又是一声响，这次是碧霞元君的神像。
泥块做的瓷娃娃从祂手臂上掉下来摔在地上，碎成一片！
李福的眼睛突然放大，他看见文昌帝君的神像也裂了，赤松子像前的陶罐倒在地上，水洒出来，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莲花形状。
最吓人的是吕洞宾的神像。
没有任何预兆的“嘭”的一声炸开，泥块溅得满殿都是，有块差点砸在他额头上。
灰尘散开来，空中飘着本薄薄的书，暗红色封皮，上面用发亮的红墨写着西个字：“桃花老祖登仙录”。
风从殿门吹进来，书页哗哗响，字像活的一样在动，黑烟顺着字的笔画往外冒，裹着股腥甜的味道，像莲花湖里的淤泥。
“这是什么鬼东西！
还冒黑烟”李福转身就想跑，左脚刚踏出殿门，那本书突然飞起来，“嗖”地一下钻进他的后脑勺。
后背瞬间爬满寒毛，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爬。
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黏糊糊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拖着长音：“这香……还没烧完呢……居士……要去那啊！”
李福猛地回头。
供桌上，他刚才插香的青铜香炉还在，炉口的青烟没散，香炉竟长出了和人一模一样的双手双脚。
香炉底下，两条短短的腿正踮着脚，像是在学走路，炉身上的鸟虫画裂开，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黑沉沉的，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香灰从炉口掉下来，落在新长的手背上，烫得它“啊”了一声，声音还是个孩子的调调。
“嘻嘻！
居士莫走！
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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