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阅读

再遇雨水，永无止境的雨水，敲打着城市冰冷的骨骼。萧雾站在公寓窗前，

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外面霓虹的倒影，像一幅光怪陆离、没有尽头的抽象画。

她用指尖下意识摩挲着左胸下方那块皮肤，隔着薄薄的衣料，

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早已愈合、却从未真正消失的灼痛伤疤。五年了，

那场大火的余烬依旧在她灵魂深处阴燃，灼烧着名为“信任”的土壤，寸寸焦黑，寸寸龟裂。

这间位于城市顶层的、由玻璃和钢筋构筑的冰冷牢笼。这牢笼是她为自己打造的最后堡垒，

隔绝了外界的温度，也锁死了所有可能的心动。突然这时候门铃突兀地响起，短促尖锐，

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室内的沉寂。萧雾蹙眉，目光扫过监控屏幕。楼道里光线昏暗，

只有一个模糊的、湿漉漉的轮廓，看不清面目。她心想：这么晚，这么大的雨，会是谁？

物业？推销？她心头掠过一丝烦躁，这种不受预期的闯入感让她本能地想要抗拒。

她没有开门，只是拿起座机，对着话筒说话着，

声音也试图刻意维持着一种公式化的平静说道：“是哪位？”楼道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隔着雨声和门板，有些模糊失真。这个男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回复道：“萧雾医生？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了。

我……是于赋。我摔伤了，我觉得很严重，有些要走不动路了。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吗？

萧雾医生？”于赋？萧雾的指尖微微一颤。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

此刻却带着意想不到的涟漪，在她记忆的幽暗角落漾开。是他？真的是他吗？

是那个曾经在医学院图书馆里，总是坐在那个固定的角落，埋首于厚重典籍，

并且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学长？是那个据说家世显赫、才华横溢，

却在毕业前夕突然销声匿迹，只留下一个模糊背影和无数揣测的传奇人物？时间模糊了细节，

只留下一个疏离而遥远的剪影。监控屏幕里，那个湿透的身影似乎耗尽了力气。

缓缓滑坐到冰冷的瓷砖地上，蜷缩在楼道灯投下的那圈微弱光晕边缘，

就像一片被暴风雨打落、浸透的叶子。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和……某种孤绝感，

穿透了冰冷的摄像头，无声地撞击着萧雾的心房。她的目光落在自己放在桌上的急救箱上。

那是她职业的习惯，也是她为自己准备的、以防万一的“盾牌”。沉默了几秒，

她拿起对讲机，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在门口等着。

” 她按下了开门键。救治沉重的防盗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一道湿冷的寒风裹挟着浓重的雨腥味猛地灌入。于赋就蜷缩在门边的阴影里，

像一头受伤的、被迫卸下所有防备的野兽一般。他抬起头，

那张脸萧雾依稀能从记忆的碎片中辨认出轮廓，却比记忆中深刻得多。线条冷硬，

此刻被雨水冲刷得毫无血色，额角有一道新鲜的、正在渗血的擦伤，混着雨水蜿蜒而下，

划过他紧闭的眼睑和高挺的鼻梁。他穿着质地考究的白衬衫，此刻湿透紧贴在身上，

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却更添一种狼狈的脆弱感。他没有看她，只是微微喘息着，

右手紧紧按着右腿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进来说吧。”萧雾侧身让开，

声音依旧平静。但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色和那紧按膝盖的手时，不易察觉地沉了沉。

她转身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小小的、临时充当诊室的空间，在那里有更专业的无影灯和器械。

于赋沉默地撑着墙壁，动作有些僵硬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

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痛楚。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来，

模糊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斑，映在萧雾毫无波澜的眼底。萧雾打开无影灯，

刺眼的光线聚焦于赋的伤处。她戴上手套，动作利落专业。灯光下，

她清晰地看到于赋右腿膝盖裤管被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翻卷着，皮肉外翻。

而且边缘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血迹，深可见骨。她用棉签蘸着消毒水，

仔细清理着周围的污垢。冰冷的液体触碰到伤口，于赋的身体猛地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

额角青筋微凸，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深深陷入身下的真皮沙发里。萧雾的动作没有停顿，专注地清理着。

消毒水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雨水的潮湿气息。她低着头，

灯光在她浓密的眼睫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情绪。询问“怎么弄的？”她开口问他，

声音在安静的诊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于赋的呼吸有些粗重，过了几秒之后才开的口，

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楼梯……滑倒了。

”他的目光落在萧雾那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长长的眼睫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稳稳地处理着伤口。那双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对伤处的专注。没有探究，

没有同情，也没有他预想中的疏离或厌恶。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像温水一样，

悄然包裹住了他那冰冷僵硬的心脏。萧雾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嗯”了一声，

仿佛对他回答出这样的答案并不意外。她拿起镊子和持针器，准备进行缝合。

冰冷的金属器械在灯光下泛着寒光。就在这时，于赋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模糊，无影灯的光晕晕染开来，

刺得他眼睛生疼。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手臂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他猛地闭上眼，试图抵抗这突如其来的虚弱。“别动。

”萧雾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异样，

缝合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更快了几分，声音也压得更低，“失血有点多，有点晕是正常的。

忍一忍。”于赋没有回答，只是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的冷汗混着雨水和血迹滑落。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勉强聚焦在萧雾低垂的脸上。那专注的神情，

那稳定的双手，仿佛成了这眩晕失重世界里唯一的锚点。他看着她，嘴唇翕动了一下，

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萧雾飞快地完成了最后一针，打结，

剪断线头。她直起身，摘下手套，转身去拿纱布和固定胶带。就在她背对于赋，

伸手去够柜子顶部的急救包时，异变陡生！狼藉于赋一直强撑的意志力，

在巨大的失血和脱水的双重冲击下，终于达到了极限。他眼前一黑，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

毫无预兆地向一侧软倒。沉重的身体撞在旁边的金属置物架上，“哐当”一声巨响！

架子上几个玻璃药瓶应声而落，摔得粉碎，刺鼻的药水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萧雾猛地回头，

心脏骤然缩紧。她几乎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就做出了反应，一个箭步冲过去。

在于赋的头即将磕到坚硬桌角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向自己怀里一带！

冰冷的、湿透的身体重重撞进她怀里，带着雨水的寒意和淡淡的血腥味。

巨大的冲击力让萧雾也趔趄了一下，但她双臂死死环住了 于赋的腰，稳住了身形。

于赋的头无力地靠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

带着浓重的倦意和一丝微弱的颤抖。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绵绵地倚靠在她身上，

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重量的山。诊室里一片狼藉。破碎的玻璃药瓶碎片散落一地。

刺鼻的药水气味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凝固。无影灯的光线冰冷地打下来，

照亮了萧雾瞬间苍白的脸，和她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这个陌生男人身体的重量和温度。

以及那透过湿透衬衫传来的、沉重而微弱的心跳。麻烦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萧雾僵在原地，双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指尖触碰到的是 于赋冰冷湿透的衬衫布料。

一种强烈的、陌生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直冲大脑。她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想要拉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可是看着于赋毫无血色的脸和紧蹙的眉头，

那句已经冲到喉咙边的“请你起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吸了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却没能平息胸腔里那片突如其来的混乱。最终，

她只是紧了紧环抱着他的手臂，

乎自言自语的、极轻的声音说道：“真是……麻烦……” 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却不再是纯粹的拒绝。她费力地支撑着于赋的重量，一步一步，

极其缓慢地将他挪向旁边的沙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他的身体沉重而冰冷，

靠在她身上的重量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抗拒的引力。终于，

她将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在柔软的沙发上。于赋发出一声模糊的、类似痛苦的低吟，

眉头皱得更紧，身体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像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萧雾直起身，胸膛起伏着，

额角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没有立刻去处理地上的狼藉，只是站在沙发边，

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中的 于赋。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丝惯有的冷硬，

此刻却只剩下脆弱。她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向厨房。很快，

她端着一杯温水和一小片药片回来。她蹲下身，试图将药片塞进于赋的嘴里。然而，

他的牙关关得很紧。萧雾的动作顿住了，指尖捏着那小小的白色药片，犹豫了一下。最终，

她放弃了，将药片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拿起水杯，用指尖沾了沾温水，轻轻点在他的唇边。

温润的水渍渗入他干裂的唇瓣，他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做完这一切，萧雾才站起身，

开始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和药水污渍。金属镊子夹起锋利的碎片，发出轻微的“叮当”声。

她处理得很仔细，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客厅里只剩下窗外雨声的沙沙作响，

以及她收拾东西时偶尔发出的轻微碰撞声。当她终于清理完最后一处污渍，

直起酸痛的腰背时，目光再次落回沙发上。于赋似乎因为身体的舒适和温水的滋润，

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些，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沉沉地陷入昏睡。清醒萧雾看着他，

眼神复杂。她走到沙发边，拿起一条薄毯，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盖在了他的身上，

从肩膀一直盖到小腿。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再去卧室，而是转身走向客厅另一侧的躺椅。

她没有开灯，只是陷进柔软的椅背里，将自己蜷缩起来，像一只警惕的猫。黑暗中，

她的目光投向沙发上那个被薄毯覆盖的身影，眼神幽深，

如同窗外那片被雨水反复冲刷的、迷雾笼罩的夜色。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于赋均匀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交织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沙发上的于赋手指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苦的低吟，

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被黑暗和沉重的压力包裹着，

每一次试图浮起都耗尽力气。混沌中，最先感知到的，是身体深处传来的、无处不在的钝痛。

右腿膝盖的伤口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新的痛楚。紧接着，

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粝的摩擦感。于赋艰难地转动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