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冬夜，总带着浸骨的湿寒。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遮得严严实实，只有江游厢房里那盏油灯，还亮着一点微弱的光，在风里摇摇晃晃，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江游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指尖捏着一枚黯淡的炼气丹。
丹丸表面布满细小的裂纹，药香稀薄得几乎闻不见——这是江氏家族每月给旁系子弟的“例丹”，劣质得连稳固炼气三层的修为都不够。
他指腹用力，丹丸瞬间被捏成粉末，簌簌落在桌面上，与之前积攒的药渣混在一起，像极了他这些年在江家的处境：轻贱、无用、任人践踏。
江家作为青阳城的绝对掌控者，自然看不上他这种才炼气三层的废物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酒杯碰撞的脆响和谄媚的笑声。
江游抬头望去，只见族长府的方向灯火通明，红光映亮了半边夜空。
今天是族长嫡子江浩突破炼气五层的日子，全族设宴庆贺，连带着他父母留下的那片灵植园，也被族长以“旁系无资质打理”为由，划给了江浩做练功场。
“资质？”
江游低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冰冷的嘲讽。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揣着攒了半年的银钱去青云宗拜师，却被门童当着众人的面扔出门外，只因为测灵盘显示他是毫无修炼天赋，这意味着修仙之路难如登天，就算耗尽毕生心血，最多也只能停留在筑基期，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修士。
从那天起，江家上下看他的眼神，就从“尚可期待”变成了“废物点心”。
他的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画像上。
画中女子眉眼弯弯，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裙，手里捏着一朵刚摘的灵植，正是他的未婚妻苏晚晴。
三天前，苏晚晴还红着脸递给他一枚聚气散，说“游哥，我攒了三个月的月钱买的，你快试试能不能突破”，可昨天，她父亲却带着两个家丁找上门，将一份退婚书拍在他面前，语气轻蔑：“晚晴要嫁江浩了，他是未来的族长，你配不上她。”
江游当时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将退婚书叠好，放进了怀里。
他知道，在这个以修为论高低的世界，“配不配”从来不是靠情意，而是靠实力。
就像他父母当年，为了保护江氏嫡系在妖兽潮里战死，到最后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换来族长一句轻飘飘的“尽职尽责”。
“实力……仙途……”江游的手缓缓抚过画像，指尖的温度却让画纸都显得冰凉。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盒，打开后，一本泛黄的古籍静静躺在里面，封面上三个扭曲的篆字——《炼血经》，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他去年在父母遗物的夹层里找到的，里面记载着一种禁忌的筑基之法：无需精纯灵气，无需绝佳天赋，只需以“至爱之人心”为引，辅以“血亲骨血”，便可强行筑就“血基”。
血基不仅能无视灵根限制，还能让后续修炼速度远超常人，甚至能吞噬他人修为化为己用。
起初，江游只当这是邪术，随手扔在了箱底。
可当他一次次被轻视、被剥夺，当他看着苏晚晴的身影出现在江浩的庆功宴上，古籍里的文字就像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心里，日夜啃噬着他的理智。
“至爱之心……”江游指尖划过苏晚晴的眉眼，眼神里的温柔一点点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
苏晚晴是他唯一爱过的人，可这份爱，在“登仙”的诱惑面前，连尘埃都算不上。
他想起《炼血经》里的叮嘱：“心需鲜活，取时需让其‘心甘情愿’，否则会残留怨念，影响血基纯度，日后修炼易生心魔。”
如何让她心甘情愿？
江游的目光落在木盒里的另一样东西上——一枚通体翠绿的护心玉。
这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遗物，据说能在危急时刻护住心脉，是件难得的低阶法器。
他握紧护心玉，起身朝苏晚晴家走去。
冬夜寒风刺骨，江游却走得极快。
路过族长府时，他看到江浩正被围在众人中央受人追捧，奉承的同时众人还不忘将他这个垃圾拎出来踩一脚，江游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可这点刺痛很快就被对仙途的渴望淹没。
他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苏晚晴家的院门外。
他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
苏晚晴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喜和慌乱，连忙将他拉进院里，压低声音问：“游哥，你怎么来了？
我爹在家呢。”
“我来送样东西。”
江游笑着举起护心玉，灯光下，玉饰泛着温润的光，“这是我爹娘的遗物，能护人平安，我留着没用，给你吧。”
苏晚晴愣住了，眼圈瞬间红了：“游哥，我……我不是故意要跟你退婚的，是我爹自己的想法，他…我知道。”
江游打断她，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江浩少爷家世好，修为高，跟着他，你能过上好日子。
我只希望你以后平安顺遂，别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炼气期，连自己想护的人都护不住。”
他说着，伸手替苏晚晴擦了擦眼角的泪，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眉心，感受着她体内微弱的灵气波动——苏晚晴是单灵根，只是修为尚浅，还在炼气二层。
苏晚晴被他的“体贴”打动，哭得更凶了：“游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的，我会跟我爹说，让他给你寻些好丹药……不用了。”
江游笑着摇头，手指却悄悄凝聚起一丝灵气——这是他练了三年才攒下的、仅够催动一次“封灵术”的灵气。
他趁着苏晚晴低头擦泪的瞬间，指尖猛地按在她的眉心，灵气瞬间涌入，封住了她的灵力和声带。
苏晚晴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惊恐地看着江游，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挣扎却动不了。
她看着江游眼底那陌生的冰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眼泪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江游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晚晴，别怪我。”
江游的声音依旧温柔，可眼神里己经没有了半分温度，“要怪，就怪这世道，怪‘仙途’太诱人。
你的心，能帮我踏上仙路，这是你的荣幸。”
他伸出手，缓缓抚上苏晚晴的胸口。
那里的心脏还在鲜活地跳动，带着主人的恐惧和绝望，却成了江游眼中最珍贵的“祭品”。
江游闭上眼睛，感受着那温热的跳动，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筑基……从此刻开始。”
指尖的灵气化作一柄无形的小刀，轻轻刺入苏晚晴的胸口。
没有鲜血溅出，只有一颗还在微微跳动的心脏，被他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
心脏上还连着细小的血管，带着温热的血气，在他掌心轻轻颤动。
苏晚晴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里面凝固着永远的惊恐和不解，仿佛在问：“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江游看着她的尸体，从怀中取出化尸水，将尸体化作一摊黑色的液体融入地中。
江游捧着心脏转身走出了苏家。
夜风吹过，带着雪粒子，却吹不散他身上的血腥气。
他抬头看向青阳城的夜空，乌云依旧密布，可他的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对仙途的渴望，是对权力的执念，是不计一切代价也要往上爬的疯狂。
“第一步，血基。”
江游握紧了手里的心脏，快步朝着城郊的江氏祖坟走去。
那里，埋着他的父母，还有他需要的“血亲骨血”。
他知道，从他取出这颗心脏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可那又怎样？
凡界的情爱、亲情、道义，在“登仙”面前，不过是垫脚石罢了。
祖坟的方向，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凄厉、刺耳，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色风暴预警。
江游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身后苏家那盏熄灭的灯，和青阳城即将被打破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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