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来啦

我叫程立雪，二十年前，我是我们县的高考状元。但我没收到录取通知书。他们说，

我落榜了。我一个人去了北京，从最小的培训班做起，十年，做到了业内金牌讲师。

我嫁了人，生了子，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一纸行业禁令，将我打回原形。

丈夫觉得我是累赘，逼我离婚。我带着儿子，两手空空地回到老家。在给我儿子办转学时，

我看到了那个“她”。她也叫程立雪，是我母校的优秀教师，受人尊敬。没人知道，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本该是我的。她的丈夫、她的地位、她的荣誉，都是用我的名字换来的。

她的父亲，是本县的副县长。所有人都劝我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

只有一个人对我说：“程老师，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你想拿回什么，我就帮你拿回什么。

”他是陆泽，当年在北京被我拒绝过无数次的学生家长，一个我以为只是有点小钱的男人。

现在，我的复仇开始了。1.北漂的尘土火车到站的时候，北京正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我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衣服，一本英语词典，

还有我爹塞给我的三百块钱。这是1999年。我叫程立雪。我们老师说，这名字好，

程门立雪，天生就是教书的料。我也这么觉得。所以高考志愿，我只填了师范。结果，

我落榜了。我爹不信，托人去查，回来的消息是，差了几分。我不信，我觉得我能考上。

可是在那个没有网络，信息闭塞的小县城，一张发下来的成绩单，就是天。我不认命。

我揣着那三百块钱，买了张绿皮火车的站票，晃了二十多个小时，来到了北京。北京很大，

雨水混着泥土，溅在我的裤腿上。我第一个目标，是当时已经很有名气的新东方。

我觉得我行。我在我们县，英语成绩一直是第一。面试官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他看了看我的简历，或者说，那张只写着我名字和高中文凭的纸，

问我：“你有什么教学经验吗？”“没有。但我英语很好。”“有证书吗？四六级？托福？

”我摇摇头。我们那儿，没人考这些。他笑了笑，把那张纸推了回来。“小姑娘，

这里是北京。光有热情，是不够的。”我从那栋大楼里走出来，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身上的衣服湿了半截，冷得我直哆嗦。这就是北京给我的第一个下马威。我没地方去，

找了个最便宜的地下室招待所，一天十五块钱。房间里一股霉味，墙壁上渗着水。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我不甘心。第二天，我开始满北京地找工作。

我把目标从大机构，降到了小的培训班。跑了三天，腿都快断了。终于，在胡同深处，

一个叫“启航”的小培训班要了我。老板姓王，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看了我写的卷子，

又让我当场讲了一段语法。他拍了板：“行，就你了。试用期一个月，八百。”八百。

在北京，这个数字少得可怜。但对我来说，是救命的稻草。我玩了命地干。备课，讲课，

批改作业，跟家长沟通。地下室太潮，我就去24小时的快餐店坐着备课，一杯水，

坐到天亮。我发现，我真的有教书的天赋。再枯燥的语法点，我都能用最简单的例子讲明白。

再调皮捣蛋的孩子，都愿意听我的课。我的学生越来越多，从一个班，到三个班。

王老板给我涨了工资，一千五。他说：“立雪，好好干，将来给你分红。”我那时候真信了。

我在“启航”待了三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程老师。

我攒了点钱，从地下室搬了出来，跟人合租。生活好像，一点点好起来了。直到有一天，

一个叫方建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我的一个学生的家长，离异，自己带孩子。

每次下课，他都最后一个来接。也不说话，就靠在教室门口，看着我给其他孩子讲题。

有一天，他递给我一杯热奶茶。“程老师，辛苦了。”我那时候，心里突然就暖了一下。

在北京这个地方，太久没人关心我辛不辛苦了。方建是北京本地人，家里有两套房，

自己开了个小公司，做建材生意。他开始追我。请我吃饭，看电影，送我小礼物。

他说：“立雪，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太苦了，我心疼。”我那些合租的室友都羡慕我。

“立雪，你这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北京户口，有车有房，你还犹豫什么？”我承认，

我动心了。我太渴望在这个城市扎根了。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家，一盏等我回家的灯。

我和方建在一起了。一年后，我们结了婚。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亲戚。我爹妈来了，

看着方建家的三居室，和我手上那枚小小的钻戒，眼泪都快下来了。他们觉得，

我出人头地了。我也这么觉得。2.京城土著的围墙婚后的生活，一开始是甜的。

方建对我很好。家里的事，基本不用我操心。他总说：“你一个文化人，别干这些粗活。

”我在“启航”也升了职，成了教学主管。工资涨到了五千。方建劝我辞职。“五千块钱，

还不够我一单生意的零头。你在家歇着，我养你。”我拒绝了。我说：“方建，

教书是我的梦想。”他没再坚持，只是眼神里，有了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东西。

后来我才明白，那叫“不以为然”。我们的儿子方博出生后，家里的开销大了起来。

方建的生意，时好时坏。他开始抱怨。“都说让你别干了，一个月挣那点钱，够干嘛的？

”“你看看人家张总的老婆，在家打打麻将，做做美容，多舒服。”我没说话。

我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里。那时候，教培行业迎来了黄金时代。

我跳槽去了一家更大的机构，薪水翻了三倍。我成了小有名气的金牌讲师。要上我的课，

得提前半年预约。很多家长为了一个名额，想尽办法给我送礼。我都拒了。但我收学生，

有一个标准。我喜欢那些眼睛里有光的，像当年的我一样，不认命的孩子。

陆泽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是他儿子陆思源的家长。陆思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就是有点叛逆，不爱学习。陆泽每次来，都穿得很普通，开一辆半旧的帕萨特。他话不多，

但很有礼貌。总是在角落里，安静地等。他找我，想给陆思源开个一对一的小灶。

我看了看陆思源的卷子，拒绝了。我说：“陆先生，您儿子的问题不在基础上，在心态。

他需要的是引导，不是填鸭。”我给他推荐了几本书，让他回去陪孩子一起看。他愣了一下，

然后对我笑了笑。“程老师，你跟别的老师，不太一样。”从那之后，他成了我的“麻烦”。

隔三差五，就找借口来问我问题。有时候是陆思源的学业，有时候，

甚至是他自己工作上的合同。他说：“程老师，你文化高，帮我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坑。

”我哭笑不得。但我还是帮他看了。他想请我吃饭，被我拒了。他想送我东西，被我拒了。

我丈夫方建，对此很不满。他不止一次地说：“这个姓陆的，一看就没安好心。

”“你一个有夫之妇，能不能注意点影响？”我跟他说：“我们只是老师和家长的关系。

”方建冷笑一声：“老师和家长？我怎么没见你对别的家长这么上心？”我们开始吵架。

吵得最凶的一次，他指着我的鼻子骂。“程立雪，你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金牌讲师，就了不起了？”“你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要不是我，

你现在还在住地下室呢！”“一个外地来的，能嫁给我，是你祖上积德！”那句话，

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心里。原来，在他心里，我永远是那个来自小县城，

需要他施舍和拯救的乡下姑娘。我挣再多钱，有再多名气，

都洗不掉我身上“外地人”的标签。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我们之间的那堵墙，

不是从今天才有的。从一开始，它就在那儿。我只是，一直假装没看见。那天晚上，

我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我说：“方建，你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做的事。我们，

可能真的不合适。”他慌了。他开始道歉，说自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他抱着我，

求我原谅。我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冷。我知道，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为了儿子方博，我选择了忍耐。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事业上。我成了公司的王牌，

年薪过了百万。我在北京买了属于自己的小公寓，写的是我自己的名字。方建对此，

颇有微词。但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把这条路走下去。

用我自己的能力，在北京，挣得一份体面和尊严。我以为，我已经挣到了。直到那天。

2021年的夏天。一纸文件下来，整个教培行业，天翻地覆。我的百万年薪，一夜之间，

变成了泡影。3.一纸禁令，十年梦碎公司裁员。我是第一批。HR找我谈话的时候，

说得很客气。“程老师，这是上面的政策，我们也没办法。”“您的能力，我们都认可。

这是N+1的补偿。”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单子，走出了工作了七年的写字楼。楼下的阳光，

刺得我眼睛疼。我花了十年，从一个培训班的小老师，爬到了这个位置。

我以为我抓住了自己的命运。结果，时代的一个浪花打过来，我就什么都没了。回到家。

方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财经频道，正在播报教培行业的新闻。他看见我，

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被裁了？”“嗯。”“我早就跟你说了，别干了，你不听。

现在好了吧？”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安慰，全是幸灾乐祸。我没力气跟他吵。我走进卧室，

关上了门。那晚，他没进卧室睡。我知道，暴风雨要来了。接下来的日子，

方建开始变本加厉。他不再给我家用。家里的水电煤气，孩子的学费，都得我自己掏。

我的积蓄，在飞快地减少。他开始夜不归宿。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在谈生意。

可我分明听到了电话那头，有女人的笑声。我成了家里的保姆。买菜，做饭，洗衣，拖地。

还要辅导方博的功课。有一天，我实在是太累了，晚饭做得晚了点。方建回来，

一脚踹翻了垃圾桶。“程立雪，你现在连个饭都做不好了？我娶你回来干嘛的？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和吓得直哭的儿子。心里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我说：“方建，

我们离婚吧。”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离婚？程立雪，你脑子没坏吧？

”“你现在没工作，没收入，你拿什么跟我离婚？你离了婚，住哪儿？喝西北风去？

”他凑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想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儿子归我。

”我看着他那张得意的脸，突然笑了。“方建，你是不是忘了，城南那套小公寓，

写的是我的名字。”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你想得美！那是我们婚后财产！”“房本上，

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我一字一句地说。那套公寓，是我用自己的奖金买的。当时他说，

写我一个人的名字，算是对我的补偿。现在想来，他大概是觉得，

我永远不会有离开他的底气。我们闹上了法庭。他请了最好的律师，

想证明那套公寓是他出资的。但我的每一笔收入，都有清晰的银行流水。最后，

法院把公寓判给了我。儿子的抚养权，也归我。我需要支付给他一半的房款，作为补偿。

我卖了房子。拿到钱的那天，方建堵在银行门口。“程立雪，你真够狠的。

”我说：“彼此彼此。”我把属于他的那部分钱，转给了他。然后，我带着剩下的钱，

和儿子方博，离开了北京。这个我奋斗了十几年的城市。我来的时候，一无所有。走的时候，

也只剩下这点钱，和一个需要我照顾的孩子。我输得一败涂地。

4.另一个程立雪回到老家县城，一切都变得陌生又熟悉。街道还是那么窄，

房子还是那么旧。只是街上的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揣测。“听说了吗？

立雪在北京混不下去了，离婚回来的。”“是啊，当年多风光啊，嫁了个北京人。

现在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这些话，像软刀子，一刀一刀割在心上。

我爹妈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想安慰，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把方博安顿好，给他找了个小学。

然后，我用剩下的钱，租了个小门面，开了一家辅导班。就叫“立雪教育”。我需要挣钱，

养活我和儿子。开业那天，冷冷清清，一个学生都没有。县城里，

早就有了几家大的辅导机构。我这个外来户，没人信。我印了传单，亲自去学校门口发。

“家长您好，看看我们的辅导班吧。”“程老师，原北京金牌讲师，教学经验丰富。

”很多人接过传单，看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眼神里，全是怀疑。“北京回来的？

骗人的吧？”“要是真那么厉害，干嘛还回我们这小地方？”我坚持了一个星期。终于，

有一个家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孩子送了过来。那孩子，数学成绩很差，三十多分。

我给他辅导了一个月。期中考试，他考了八十五分。那个家长，激动地握着我的手，

给我送来了一面锦旗。“神了！程老师，你真是太神了！”口碑，就这么打开了。我的学生，

从一个，变成了十个，二十个。辅导班渐渐有了起色。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我以为，

日子就会这么平淡地过下去。直到我去给方博办转学手续。我需要去他的新学校，

县实验小学，见一下班主任。在教师办公室，我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优秀教师”光荣榜。

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一张熟悉的，又陌生的脸。照片下面，写着她的名字。程立雪。

我当时就愣住了。怎么会，有个人跟我同名同姓？还在我当年的母校教书？

办公室里一个年轻老师，见我一直盯着那张照片看，笑着说：“您也认识程老师啊？

”“我们学校的教学骨干，市里的优秀教师。人长得漂亮，课也讲得好。”“对了，她老公，

是咱们县周副县长的儿子。一家子，都是文化人。”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

一个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不，不可能。一定是巧合。我压下心里的惊疑，

问那个老师：“这位程老师，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师范大学啊，咱们省最好的那个。

”年轻老师一脸羡慕。“听说她当年，还是以咱们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的呢。状元呢！

”状元。这两个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我记得很清楚。二十年前，我们县的高考状元，就是我。

5.录取通知书的灰我脑子里一片混乱。走出学校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点了一根烟。我已经很多年不抽烟了。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愿意相信那个最坏的可能。但所有的细节，都像拼图一样，

在我脑子里拼凑起来。同名同姓。同一所高中。同样是县状元。同样考上了师范大学。

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如果她是真的，那我又是什么？那个冒名顶替了我的女人，

现在成了受人尊敬的优秀教师，嫁得风光。而我，被剥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人生，

在北京挣扎了十几年，最后像个失败者一样，被赶回了老家。凭什么？

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不行。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必须弄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开始调查。那个年代，没有互联网，很多档案都是纸质的。我托了关系，

想去教育局查当年的高考档案。但对方一听我要查二十年前的东西，都说太久了，找不到了。

我碰了一鼻子灰。我知道，他们不是找不到，是不想找。我换了个思路。

我找到了我当年的班主任，王老师。他已经退休了，记性不太好。我提着水果上门，

跟他聊了很久。聊起当年的事，他还是很有精神。“立雪啊，我记得你。

你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你当年高考，绝对是状元的水平。

怎么后来……就没消息了呢？”我说：“王老师，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想问问您，

当年我的录取通知书，是寄到学校的，还是寄到家里的？”王老师想了很久。

“应该是寄到学校的。那时候，咱们县偏僻，怕寄到村里会丢。都是统一寄到学校，

再让学生来领。”“那您还记得，是谁负责分发通知书的吗？

”“我想想……好像是……刘主任。”“他当时是教导主任。”刘主任。这个名字，

我有点印象。他女儿，叫刘珍，当时是我们隔壁班的。长得挺漂亮，成绩，一直不怎么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又问：“王老师，您还记得那个刘珍吗？”“刘珍啊，记得。她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