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迷局完整版免费观看

1 白布下的暗涌灵堂那几块惨白的布幔，在初冬的寒风中微微颤动，发出窸窣的声响，

如同老宅最后一块遮羞布，勉强掩盖着底下涌动的人心算计与经年污浊。

这栋位于李家村东头的青砖老宅，墙体下半部已爬满了深绿的苔藓，

瓦缝间倔强地探出几丛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它见证了李家三代人的出生、成长、婚嫁与死亡，承载了太多的欢声笑语与悲苦愁绪，

如今却在父母相继离世后，无可避免地成了兄弟阋墙的舞台，

空气中弥漫着白色香烛将尽未尽的呛人味道，混合着一种老木头和尘土的陈腐气息。

有人说“长兄酷似老爹！”这话不假。大哥李建国年轻时，

确实与父亲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同样的宽厚肩膀，同样的沉默寡言，

同样是撑起这个家的顶梁柱。记忆中，夏天的傍晚，他总能从田里带回甜瓜，

豆角以及好多品种的野果等等，那是满筐的收获和对兄弟姊妹爱护；冬天的清晨，

他总是第一个起床，将院子里的积雪，先用铁锨铲一遍，然后再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此刻，

这个曾经顶门立户的长子，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蜷缩在门槛的阴影里，

成了一尊沉默的、正在风化的佝偻石像。只有指尖廉价烟卷忽明忽灭的微光，

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活人的气息。那火光微弱，

仿佛随时会被这老宅的阴冷和现实的沉重所吞噬。烟是两块钱一包，

本省烟厂生产的黑杆“经济”牌，这个牌子的香烟，他已经抽了几十年，

从一毛五一包一直抽到现在。就像他的人生，被生活、被岁月、被身边那个强势的女人，

磨得只剩下最廉价的基本需求——吃饭、睡觉、干活，以及这片刻的、麻痹自我的烟雾缭绕。

而我，李建军。此刻正被那个大嫂王桂芬，堵在阴冷堂屋的中央。

初冬的寒气顺着裤腿往上爬，脊背却因为对峙的紧张而沁出细汗。

正面对着我那六十三岁的大嫂，王桂芬。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深蓝罩衫，

肘部甚至磨得有些透亮，这衣服还是三年前母亲在世时，心疼她没件像样的冬衣，

特意扯了布给她做的。头发用不知哪个集市买的劣质头油抿得油光水滑，紧紧贴着头皮，

一丝不乱，仿佛这严丝合缝的发型是她对抗混乱世界的最后堡垒。这精心打理的头发，

愈发衬得她那双三角眼像淬了毒的刀锋，吊梢着，精光四射，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

因领地受到威胁而随时会弹出毒牙的蜈蚣。她的目光，像两根冰锥，略过我，

死死钉在她男人——我大哥那佝偻的脊背上。那目光里有威胁，有警告，

更有一种多年驯化后形成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大哥的肩膀在那目光下似乎缩得更紧了。

看到此时的大哥李建国，我竟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鲁迅笔下的老年闰土……“分家？

分什么家？”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砂纸摩擦生锈铁皮的涩哑，刮得人耳膜生疼，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爹妈脚一蹬，眼一闭，囫囵话都没留下一句。

这老李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根，按老祖宗的规矩，就是长房的！天经地义！”她挥舞着手臂，

手势夸张，仿佛在宣讲某种不容置喙的真理。堂屋正墙上，父母的遗像静静地挂着。

照片是前年村里统一为六十岁以上老人办理社保优待证时拍的，像素不高，有些模糊。

父亲眉头微蹙，似乎对镜头有些不适，又或是本就心事重重；母亲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那笑容却并未抵达眼底，如今看来，那笑容里似乎都带着对未来家宅不宁的隐忧和无力感。

他们注视着下方这场因他们身后事而起的纷争，目光沉默而悲戚。

大哥从臂弯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

像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的哀鸣：“……爹妈……说过……老二，也有份……。”声音浑浊，

缺乏底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头埋得更深了，几乎要嵌进膝盖里，

仿佛说出这句维护弟弟权益的话，已经是对身边那个女人莫大的忤逆，

需要用尽他全部的勇气。一个多月前，父母的后事刚处理完，

坟头上的新土还未被雨水彻底浇透，我们兄弟姐妹五个——我，大哥，

老三建业早年入赘邻县，很少回来，这次也是匆匆来去，老四建民在省城安家，

开着辆十几万的小轿车回来，显得与这破旧老宅格格不入，

还有一个早已远嫁到北方、几年也难得回来一次的姐姐——聚在一起商量遗产。父母留下的，

主要是这栋饱经风霜的老宅和一张存有十三万八千块的存折。当时，本家的永贵大叔，

作为族里辈分较高、还算有些威望的长辈，被请来主持公道。

他坐在父母生前常坐的旧藤椅上，清了清嗓子，明确说了：“老宅呢，折个价，

现在村里类似的房子，大概能值个七八万吧。不管建国和建军谁要，

都得给另一方折价的一半，三五千的零头就算了，算四万吧。存款呢，十三万八，

你们其他三家平分，一家四万六千块，都没意见吧？那时，大家都或真心或勉强地点了头，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王桂芬当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

不知在琢磨什么。可没过两天，

就有邻居看见她提着一条硬盒“红塔山”和一箱本地产的、包装粗糙的“高粱烧”，

脚步匆匆地去了永贵叔家。2 道义在烟酒面前第二天，

永贵叔在村口遇见正要去给父母坟上添土的我，搓着手，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含糊地说：“建军啊，那个……分家的事，我后来仔细琢磨了，按老理儿，

这祖宅……按说还是该归老大。长兄如父嘛，祖产传长房，

天经地义……” 他后面还啰哩啰嗦了好多，我都没听清，此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我至今没想明白，他是“按”的哪门子“说”。是按那条烟和那箱酒的价值？

还是按王桂芬那胡搅蛮缠的威力？“有份？”王桂芬猛地调转枪口，

那淬了毒的视线狠狠扎在我脸上，几乎要戳出血来，把我从短暂的回忆拉回冰冷的现实。

“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爹瘫在床上那大半年，脓血污秽，熏得人睁不开眼，

是谁端屎端尿擦身子，手指甲缝里都是洗不掉的味儿？妈病得只剩一口气，汤水难进，

是谁一把米一口水硬撬开牙关往里灌，生怕她渴着饿着？你！李建军！你在哪儿？

你在城里风光，住楼房，吹空调，吃香喝辣！现在爹妈没了，你倒像闻着腥味的野猫，

窜回来分现成的了？你的脸皮是城墙拐角做的吗！”她的话语如同毒蛇的信子，

肆意喷射着毒液，将我在外多年的辛苦打拼全然扭曲，

将我对父母的牵挂和付出抹杀得一干二净。我喉咙发紧，像被硬塞进一把滚烫的沙砾，

噎得生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一股恶气直冲脑门百会，两侧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我想吼回去，

想将我每月准时寄回、比大哥土里刨食一年收入还多的汇款单摔在她那扭曲的脸上，

想大声说出爹最后一次突发脑溢血住院，

气、几乎掏空了我那点微薄积蓄的三十多万块医药费是谁连夜坐最晚一班大巴送回来垫付的。

那三个不眠不休、提心吊胆守在ICU门外的夜晚是谁熬过来的！

那些泛黄的汇款凭证和医院冰冷的白色缴费单，

此刻就静静地、沉重地躺在我随身携带的旧公文包夹层里，像一块块烙铁，烫着我的心。

可目光触及大哥那几乎要缩进地缝里、恨不得原地消失的背影，

所有激烈的、足以撕破脸的言辞都卡在喉咙里，翻滚着，灼烧着，

最终却只能化作一声沉重又无奈的无言叹息，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兄弟相争，撕破脸皮，

太难看了。父母在天之灵，若看到这一幕，看到他们尸骨未寒，

儿子们就要为这区区砖瓦反目成仇，该是多么痛心疾首。

我仿佛能看到母亲躲在厨房偷偷抹泪的样子，能听到父亲在院子里那一声声沉重的叹息。

王桂芬却不依不饶，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我的鼻梁上，

那混合着劣质头油和葱蒜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王桂芬嫁到你们老李家三十年，当牛做马，

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房子，就是我的命！谁想从我这挖走一块砖，

就是要我的命！”她刻意忽略了“生儿育女”的结果——她那唯一的儿子，我的亲侄子李强，

因为好赌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曾经堵到老宅门口泼油漆，

三年前跑路去了南太平洋一个据说叫“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岛国，至今音讯全无，

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儿媳妇受不了这样的家和这样刻薄刁难的婆婆，在两年前的一个清晨，

留下年仅一岁多的小宝，也出去打工，从此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消息。小宝，

这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成了王桂芬名义上的“命根子”，

实际上却是她争抢家产时用来博取同情和强调自己“付出”的工具。

她何曾真正细心、耐心地照料过这个孩子？孩子的哭闹常常换来的是她的斥骂和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