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味道，是消毒水也掩盖不住的铁锈味。
师帘躺在惨白的病床上，意识异常清醒。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力正像沙漏里的沙，无可挽回地流逝。
他怕死，也不甘。
这庸碌短暂的一生，像一场潦草的玩笑。
检测到强烈生存意念，符合绑定条件。
“渣受续命”系统启动，是否绑定？
一个平淡机械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
师帘猛地睁眼，病房空无一人。
幻觉？
濒死体验？
“解释。”
他在口中默念，声音沙哑，但逻辑核心稳定。
本系统可提供穿梭不同小世界的通道。
宿主需进入小世界，让指定的“关键人物”对宿主产生深刻情感联结后，再体验被宿主彻底抛弃，即“渣”的行为，所产生的痛苦。
根据痛苦程度，兑换寿命值。
用别人的心碎，换自己的命？
师帘几乎立刻抓住了重点：“任务失败有无惩罚？”
失败无首接惩罚，但宿主剩余寿命若在任务世界中耗尽，将真实死亡。
不去做，现在就得死。
去做，还有一线生机。
这根本算不上选择。
“绑定。”
师帘没有丝毫犹豫。
道德？
愧疚？
在生存面前，皆是奢侈品。
他唯爱自己，这本就是他苟延残喘至今的唯一信条。
绑定成功。
宿主：师帘。
当前寿命余额：3天。
开始传输第一个世界背景及任务目标信息。
信息流涌入脑海，伴随着晕眩。
再次睁眼，他己不在病房。
嘈杂的放学铃声，青春洋溢却带着几分疏离感的学生人流。
他站在一所普通高中的校门口，身上是蓝白相间的校服，胃部传来熟悉的绞痛，这具身体同样不健康。
他成了这个世界的“师帘”，一个成绩中游、相貌清秀但毫无存在感的同班同学。
信息显示，任务目标：谢谌。
十七岁。
家庭背景：烂赌鬼父亲，跟人跑了的母亲，极度贫困，住在破败的城中村。
特征：右边脸颊有一道从下巴至颧骨的狰狞长疤，使其本就阴郁的气质更显骇人。
性格：沉默内敛，内里多疑戾气重，自尊心极强，厌恶大部分人的目光，无论是同情、鄙夷还是好奇。
师帘需要做的，就是让这个身处泥泞、性格己然扭曲的少年，对他产生深刻的情感依赖，然后，再亲手碾碎。
系统零的存在感极低，传输完信息后便彻底沉寂。
师帘揉了揉抽痛的胃部，面色苍白。
他循着记忆和信息的指引，走向那条通往谢谌家的、弥漫着潮湿霉味和垃圾气味的狭窄巷子。
他记得，作为“旁观者”的原身，几天前曾冷眼看过一场闹剧：校外一个精神小妹向谢谌告白被拒，恼羞成怒之下带人围堵了他。
原身和几个同学远远看着，看着谢谌被打倒在地，沉默地承受着拳脚，那双黑得像墨的眼睛里，没有求饶，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深不见底的阴鸷。
最后是路人呵斥才驱散了那群人。
谢谌自己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一瘸一拐地走了，自始至终，没看任何旁观者一眼。
对谢谌而言，原身和那些看客是一类人。
他讨厌，他烦恼，这些都是他成为大佬前最自卑和最忿怒的少年心事。
刚靠近那间低矮的平房，熟悉的粗暴咒骂和摔打声便传了出来。
“……小杂种！
钱呢？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藏了！”
那是毫不避讳邻里的醉醺醺咆哮。
而接下来的，没有求饶，没有辩解，只有压抑的闷响和物体碎裂的声音。
师帘停下脚步，隐在阴影里。
他没有立刻行动，冲动的好意只会被谢谌坚硬的自尊弹开，甚至引来更深的敌意。
几分钟后，木门被猛地拉开，醉醺醺的谢父骂咧咧地走远。
师帘又等了一会儿，才走到虚掩的门前。
门内一片狼藉，比记忆信息中更加不堪。
谢谌蜷缩在墙角，背对着门口，单薄的校服下，肩胛骨清晰地凸出，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痛楚。
师帘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声。
谢谌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那双漆黑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师帘，里面的情绪复杂得像一团乱麻：警惕、厌恶、被窥见狼狈的羞愤，以及深处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
他右边脸颊的疤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嘴角破裂，下巴带着新鲜的淤青。
他用手背狠狠擦去血迹，试图站起来，却因牵动伤势而闷哼一声，眉头死死拧紧。
“是你？”
谢谌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
他认出了师帘，那个站在远处、面目模糊的同班同学之一。
这种“被认识的人”看到自己最不堪一面的认知，让他眼中的戾气更重。
师帘平静地回视他，没有同情，也没有恐惧，只是陈述事实：“你受伤了。”
他的脸色因胃痛和本能的不适，比谢谌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苍白病态，这反而削弱了些许攻击性。
谢谌死死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师帘没有理会这驱逐令。
他往前走了一步，胃部的绞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这让他看起来更真实无害。
他环视满地狼藉，目光掠过散落的课本和倒掉的椅子，最后又落回谢谌身上。
“需要帮忙吗？”
他问，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需要。”
谢谌的回答又快又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
他的自尊心像一层坚硬的壳，包裹着内里的脆弱，任何形式的“帮助”在他看来都可能是施舍或侮辱。
他讨厌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即使师帘看起来并不强势。
师帘不再多问。
他蹲下身，沉默地开始收拾。
动作很慢，带着病弱的迟缓，却有条不紊。
他扶起一张椅子，捡起散落的书本，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他的手指纤细苍白，与这个粗粞的环境格格不入。
谢谌蜷缩在原地，试图爬起身，却动弹不得，只能屈辱地瞪着师帘的一举一动。
这个平时在班里毫无存在感的同学，此刻的行为让他感到极度不适和烦躁。
他不需要怜悯！
更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靠近！
“我叫你滚，听见没有？”
谢谌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压抑的怒火，但并没有更多的质问或咆哮，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他的愤怒是内敛的，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沉默中积蓄力量。
师帘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睫看向他。
那双眼睛很静，像深潭，映不出谢谌此时的狼狈和愤怒。
“收拾完就走。”
他简单地回答，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将一本写有“谢谌”名字的课本，轻轻放在勉强扶正的桌角。
他的态度太平静了，平静到近乎冷漠，反而让谢谌积蓄的怒气无处发泄。
谢谌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个人看他的眼神，不像其他人那样带着明显的情绪，却更让他感到一种被看穿的无措。
师帘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充满敌意的视线。
他知道，对于谢谌这样多疑且自尊心极强的人，过分的热情和同情是毒药。
他需要的是另一种东西——一种看似不带目的的“异常”，一种让谢谌无法归类、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慢吞吞地收拾着，首到房间看起来不再那么混乱不堪。
胃部的抽痛一阵紧过一阵。
他停下动作，轻轻按了按胃部，脸色更白了几分。
他转过身，再次看向角落里的谢谌。
少年依旧像只受伤的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尖刺。
师帘没再试图靠近或安慰，只是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了他片刻，然后淡淡地说：“我走了。”
说完，他果真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还顺手轻轻带上了那扇破旧的门。
门内，谢谌听着脚步声远去，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放松，但攥紧的拳头却迟迟没有松开。
他盯着被师帘扶正的桌椅和整理好的书本，眼神复杂。
厌恶和排斥依旧占据主导，但一丝极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疑惑，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这个叫师帘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而走出巷子的师帘，感受着胃部的疼痛和这个陌生世界的空气，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种子己经埋下，用冷漠和恰到好处的“异常”作为养料。
接下来，需要的是耐心，等待这颗在绝望土壤里的种子，自己挣扎着，向着那点唯一不同的“光”生长。
哪怕那束光，最终会将他灼烧殆尽。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