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瑅一推着自行车，脚步比平时慢了许多。
车筐里放着刚取回来的录取通知书，H市第一中学的字样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她知道，这是父亲费尽心思为她争取的机会，也是洛家迁回祖籍地的第一步。
“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去取通知书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轻微的喘息。
洛瑅一回头，看见宋淮之单脚撑地停在自行车上，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他比她大一岁，却总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只有在着急时才会露出这般少年模样。
“看你训练还没结束，我就先去了。”
洛瑅一轻声回答，目光掠过他挽到肘部的校服袖子，上面还沾着篮球场的灰尘。
两人并肩推着车，沉默地走在熟悉的街道上。
这条老街他们己经走了无数遍，从小学到初中，每一个春夏秋冬。
卖冰棍的老奶奶还在树荫下摇着蒲扇，书店的老板依旧在门口摆放着最新一期的漫画，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有什么即将不同。
“什么时候走？”
宋淮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但握着车把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
“下周。
爸爸说H市的房子己经收拾好了，我得提前去适应环境，参加分班考试。”
洛瑅一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帆布鞋尖，那里己经有些磨损的痕迹。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自行车轮滚动的嗡嗡声和远处传来的蝉鸣。
走到老街尽头的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这棵树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树干粗壮得要三个孩子才能合抱，枝叶繁茂得像一把巨大的绿伞。
树下的石凳被岁月磨得光滑，上面还刻着他们小时候不懂事时刻下的名字缩写。
宋淮之从书包里掏出两瓶柠檬水，递给她一瓶：“老王叔家的，多加糖，你喜欢的味道。”
洛瑅一接过，冰凉的瓶身驱散了掌心的燥热。
她拧开瓶盖，酸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是记忆里夏天的味道。
“高一先放假的时候，我会回来看你的。”
她轻声说，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我也会经常给你打电话。”
宋淮之喝了一口柠檬水，喉结轻轻滚动，“我们可以写信，还可以寄照片。
你给我看看H市的雪，听说那里冬天雪很大。”
“G市从来不下雪。”
洛瑅一笑了笑，眼里有光，“等我冬天回来，给你带雪人照片。”
他们坐在石凳上，肩并肩，看着阳光一点点西斜，将整条老街染成金黄色。
自行车靠在一起，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永远分不开的样子。
“高中部会不会很可怕？”
洛瑅一忽然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谁也不认识。”
“你可是洛瑅一，到哪里都会交到朋友的。”
宋淮之侧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记得小学时你转学来第一天，就敢在课堂上纠正老师的发音。”
洛瑅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那是因为你说老师念错了，我才举手的。”
“但你确实比我勇敢。”
宋淮之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上，“所以不要怕，你会适应得很好。”
“那我们呢？”
问题脱口而出，洛瑅一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距离远了，会不会...不会。”
宋淮之打断她，语气坚决得像是在宣誓，“我们不会变。
距离只是数字，改变不了什么。”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递给她：“毕业礼物，本来想等你走那天再给的，但觉得现在给你更好。”
洛瑅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深蓝色的钢笔，笔身上刻着细小的星辰图案，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
“希望你用这支笔，给我写很多很多信。”
宋淮之说，“也用它写下你在H市的新生活，等我去了，你要带我走遍你发现的每一个好地方。”
洛瑅一摩挲着钢笔光滑的表面，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纸卷，解开系着的丝带，是一幅铅笔素描——梧桐树下的少年侧影，正是宋淮之平时等她时靠在校门口的样子。
“这是我偷偷画的，”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本来也想等你生日再送。”
宋淮之接过画，仔细端详了很久，指尖轻轻抚过画上的每一处线条：“画得真好，把我画得比本人好看。”
“你本来就这样。”
洛瑅一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说了什么，脸颊顿时飞上两抹红晕。
宋淮之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笑了，笑声像是夏日的风，温暖而清爽。
这是洛瑅一第一次如此首白地夸他，也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加掩饰地开心。
夕阳渐渐西沉，将天空染成橘粉色。
远处传来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老街的灯火一盏盏亮起。
“该回去了。”
宋淮之站起身，拍了拍校服裤子上的灰尘，向她伸出手。
洛瑅一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他的掌心。
他的手比她的要大一圈，掌心温暖而干燥，包裹住她的手指时，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们推着车，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只是这次，宋淮之没有松开她的手。
在分别的巷口，他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梧桐叶形状的书签，放在她的掌心：“昨天在树下捡的，己经压平了。
就当是...这片梧桐叶陪你一起去H市。”
洛瑅一紧紧握住书签，边缘有些扎手，却让她感到无比真实。
“我会想你的。”
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晚风吹散。
但宋淮之听见了。
他微微倾身，与她对视：“我也会想你。
每天。”
远处，洛瑅一的母亲在阳台上呼唤她的名字。
她不得不转身，推着车向家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她回头，看见宋淮之还站在原地，夕阳的余晖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他举起手，向她挥了挥，脸上是她熟悉的笑容，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舍。
“约定好了！”
他喊道，“常联系！”
“约定好了！”
洛瑅一也大声回应，生怕他听不见。
那一刻，她真的相信，距离改变不了什么。
他们有整整一个未来的时间，来证明这个夏天许下的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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