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疼。
陆沉清醒过来之后，映入眼帘的便是破纱帐罩着的木板床,头顶大梁上布满着蜘蛛网，身下垫了一层薄薄的，己经发霉了的干草，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血腥气，以及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闷。
如此陌生的环境让他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猛的一个起身，随之涌来的便是深深的无力感，以至于重重的摔了下去，脑袋被硬木枕头咯的生疼。
“这是哪？”
陆沉自言自语出声。
他记得自己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社区的公务员，正冒着大雨给腿脚不便的老人送温暖，一个不小心摔倒在了水坑里。
却怎么到了这里？
正在陆沉百思不得其解时，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喏,断头饭。”
陆沉抬头，只见一个瘸腿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将半碗灰褐色粘稠的糊状物随意丢在桌子上。
"老者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说罢，他自顾自的走到破门槛旁，将身体倚靠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己盘到包浆的暗黄色酒葫芦，取出塞子之后，将鼻子凑了过去，深深的吸了两大口,表情十分满足。
陆沉看到那人身穿一件打满补丁，却洗的发白的号衣,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眼睛被一道可怖的刀疤贯穿，心下不由的一沉，一股记忆涌上心头。
他穿越了。
如今是大雍朝，景炎七年。
他的前身，便是这苦渠县新到任的县太爷。
才刚到苦渠地界，便被强盗劫掠，自己更是被一闷棍敲晕。
但却不知为何醒来己在此处。
而眼前这老者的打扮，应该便是记忆中的巡检司都头。
大雍王朝的县衙体系是这样，县太爷掌管一县军政大权，对知府负责，官位乃正七品，其下是正八品县丞，县太爷副手，掌管户籍，赋税和仓库。
再下面是从八品的主簿，掌管文书，监察，印鉴。
其下便是县尉，正九品，司缉拿，巡捕之事。
之后才是巡检司都头，负责巡逻，城防，和训练民兵，没有任何品级，乃不入流。
至于仵作和衙役，地位更加低下了。
不过好在都是县衙里当差，除了仵作晦气一点，没人愿意主动交往之外，对于衙役班头,那些平民百姓倒也是非常尊敬的。
陆沉并没有责怪对方的言语不敬，反而撑着身体坐了起来，问道。
“贵姓？”
那老者并没有开口回答，似乎不光眼瞎，耳朵还聋了。
正当陆沉准备大声询问时，一道冰冷的女声突兀的在空旷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他叫岳残山。”
陆沉被这冰冷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没想到房间里竟还有一个人。
最主要的是，自他醒来，并没有感受到一丝那人的气息，当真如鬼似魅。
“姜小碗,仵作。”
女人似乎知道陆沉想问，便自顾自的说道。
语气依旧冰冷。
陆沉看向姜小碗，只见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一张脸蛋煞白煞白，白天看了还好，晚上冷不叮一见，活脱脱一个女鬼。
最主要的是，全身上下并没有一丝活人气息，首教人看了心底发寒。
“和死人待久了就这样。”
姜小碗似乎又预料到了陆沉心中疑惑，开口道，“不过，你例外，你马上就这样了。”
陆沉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先是岳残山对自己爱搭不理，再是这仵作无端的诅咒，真当他这七品县令是吃干饭的。
只见陆沉眼神一沉，正色道：“姜姑娘何出此言，我乃朝廷命官,无圣旨下，何人敢动我！？”
陆沉原以为自己拿出官威，自能让两人正色，却没想到岳残山呵呵不写笑了几声，姜小碗听到也只是笑着摇摇头，自顾自的坐在垫着石块的椅子上，拿着柳叶刀对着一根人形玩偶来回比画。
陆沉心中有气，正想开口质问，却听见外面铃铛声响，一道人影轻巧的从窗户里跃了进来，紧接着轻盈的跳上桌面，弄的本就不稳的桌腿来回晃荡。
“最新情报，石猛午时三刻准到，带着百来号人，还有云梯。”
说着，小女孩一把抓起桌子上盛放着糊状物的破碗，在陆沉面前晃了晃，一脸调皮的说道:“大人，你还吃不吃了？”
陆沉虽说前世没吃过什么龙虾鱼翅，但好歹也是粗茶淡饭。
眼前这东西，不要说吃了，看着都想吐。
看着女孩手中的碗，强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摆了摆手。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孩将那糊状物一口闷完。
“阿虱,你确定消息没错？”
等到阿虱吃完糊糊，一向平静的岳残山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绝对没错，本姑娘亲眼所见。”
阿虱拍了拍胸脯，一脸自得的说道。
“这石猛，又是何许人也？”
陆沉搜索了一下前身记忆库，却丝毫找不到跟石猛相关的信息。
岳残山将酒葫芦挂回腰间，用浑浊的眼睛看向北边。
“石猛乃是黑云寨大当家，黑云寨据此不过二三十里路，自去年起便占山为王，常年打家劫舍，前任县令因不配合他们来取粮，被人一刀捅死了，也正是如此，你才有机会来此做官，而今石猛又率部卷土重来，苦渠县恐怕又要生灵涂炭了。”
说着，岳残山忍不住瞟了一眼陆沉，但对方并没有他想象中感到害怕，反而一脸沉着，这让他不由得对这位新来的知县起了一丝兴趣。
“我们有多少人？”
陆沉沉声问道。
“不过六个衙役，一位班头。”
岳残山回道。
“民兵呢？”
陆沉眉头皱了皱续问道。
“吃饱了肚子才叫民，手上有武器才叫兵，如今百姓家中能有一日三餐，己是不容易了，又上哪征召民兵？”
说着，岳残山顿了顿，随即脸上一褶，继续道，“倒是县内有一户豪强，其院中有不少武艺不错的打手，就怕大人你招不来。”
陆沉一听便知岳残山说的是谁，他不知石猛，却知苦渠县豪强卢金刀。
临上任时，知府大人特意交代，上任之后要与卢金刀打好交道。
而能在如此贫困的县城做到一方豪强，想来必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不过巧取豪夺也好，欺行霸市也罢，如今却不是他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百来号人，还有云梯。
这石猛的势力当真不容小觑。
陆沉没有理会岳残山的激将，正想着对策，忽然惊鸿一瞥，看到了一样令他眉头一展的东西。
只见破烂房间的角落，堆放着一堆瓶瓶罐罐，那些个被虫蛀的破烂账册自不用理会，却有一袋半敞开的结成硬块的白色晶体吸引了陆沉的目光。
那是，硝石？
忽然，一道灵光乍现。
“老岳，本官虽初来乍到，但毕竟是一县之主，石大当家既然来的如此隆重，我们自然也该准备迎宾礼。”
一语激起千层浪，在场三人无不感到有些错愕。
不知这新来的县令大人有什么主意。
岳残山更是喃喃道：“迎宾礼？”
陆沉微微一笑，指着那袋硝石说道。
“比如，请他们尝尝……能炸响的‘冰雹’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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