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雨是热的。
林野坐在“记忆蜂巢”二楼的卡座里,看着玻璃外的雨丝被霓虹灯染成紫粉色,黏在行人的皮肤上,像没擦干净的糖浆。
楼下传来机械臂碰撞的脆响——那是黑市商人在交接“记忆罐头”,罐子里装着从破产高管脑子里扒下来的商业机密,按分钟计价,比黄金还贵。
他面前的旧金属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银色盒子。
盒子表面刻着三道平行的划痕,是陆哲的记号。
五年前在实验室,陆哲总用这把美工刀划开试剂包装,说“三道杠代表踏实,多一道虚,少一道漏”。
可现在,这个最“踏实”的人,死了。
三天前,林野在仰光的废墟里修复一个二战老兵的“记忆锚点”时,收到了匿名快递。
没有地址,没有署名,只有这个银色盒子,和一张用铅笔写的便签:“他说,只有你能看。”
林野指尖划过那三道划痕,金属凉意透过皮肤渗进骨头。
他按下盒子侧面的凹槽,嗡的一声轻响,投影在墙面的光粒开始重组——这是陆哲的“死亡记忆片段”,按“记忆锚点”的行业规则,人死后72小时内的记忆会自动封存,除非有授权者解锁。
画面里的天是灰的,陆哲的脸占了大半投影,额角的伤口在流血,把他惯常带笑的眼睛染得发红。
他似乎在跑,背景里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是有人在干扰信号。
“小野,听着,”陆哲的声音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咬碎玻璃,“别信周明成,也别信你自己的记忆……他们要改的不是我一个人,是所有人……”林野的呼吸猛地顿住。
“他们”是谁?
改记忆?
他刚要伸手放大画面,投影突然卡成了马赛克,陆哲的脸裂成无数色块,只有声音还在继续,却变了调,像被掐住喉咙的收音机:“晶体在……北极……九人……”最后一个字没说完,画面骤然黑了。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疼痛从林野后颈炸开——那里埋着他的“记忆锚点”。
五年前实验室爆炸后,医生说他的锚点受损严重,不能再读取高负荷记忆,否则会引发“记忆紊乱”。
可刚才那段不到三十秒的片段,己经让他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踉跄着走到窗边,雨还在下,楼下的黑市商人己经换了一拨,有人举着全息广告牌,上面循环播放着“记忆锚点4.0版本”的广告:“让每一段记忆,都真实可存。”
真实可存?
林野冷笑一声。
他想起陆哲死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急迫——像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而他必须把话传出去。
这时,卡座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人探进头来,兜帽下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
“林先生?”
那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野转身,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改装过的美工刀,和陆哲当年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谁?”
“一个己经‘被意外’的人。”
那人扔过来一个小小的U盘,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说,这个能帮你看清刚才没看完的画面。
另外,小心‘幽灵’。”
“幽灵?”
林野刚要追问,那人己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门上还在晃动的风铃,叮当作响。
他捡起U盘,插入自己的便携终端。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段新的记忆片段开始播放——不是陆哲的,是一段监控录像。
画面里,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走进陆哲的公寓,身形瘦高,走路没有声音,像一道影子。
那人走到陆哲的书桌前,拿起一个加密硬盘,然后转身,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和他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有七分相似。
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扭曲,变成无数闪烁的乱码。
林野的后颈再次传来剧痛,眼前的雨景和监控画面开始重叠,他看到陆哲从楼上坠落,看到那个“幽灵”冲自己笑,还看到五年前实验室爆炸的火光——火里有个人,背对着他,正在销毁什么东西,背影很像……陆哲?
“别信你自己的记忆……”陆哲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越来越响,像要把他的脑子炸开。
林野猛地关掉终端,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雨还在下,热得让人窒息。
他看着桌上的银色盒子和U盘,突然明白陆哲为什么要找他——不是因为他们是朋友,是因为五年前的实验室,他们都在场。
而那场爆炸,根本不是意外。
他拿起终端,调出一张隐藏的通讯录,找到一个备注为“苏”的号码。
按下拨号键的瞬间,林野知道,从他打开那个银色盒子开始,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他必须找到真相,不管那真相背后,藏着多少“被篡改”的记忆,多少没露面的“幽灵”。
电话接通的瞬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林野?
你终于肯联系我了。”
是苏晓。
陆哲的秘密恋人,也是“记忆锚点”公司现任的安全主管。
林野看着窗外的雨,一字一句地说:“苏晓,陆哲的死,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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