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好像要灭了

聚光灯下，陆斐言死死盯着我。还有我身边的许樵。他猩红着眼，

像一头被夺走所有物的困兽。沈然，他就是你不要我的理由？笑话。当初先推开我的人，

明明是他。1我和陆斐言的关系，始于我六岁那年翻墙偷他家的枇杷。

我被他家的大狼狗追得满院子跑，最后抱着树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是他把我从树上劝下来的。他比我大几个月，却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穿着干净的白衬衫，

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擦，脏死了。从那天起，我成了他的小跟班。我们一起长大，

形影不离。我的人生轨迹几乎是围绕着他画的一个圈。他上哪个小学，

我妈就托关系把我塞进哪个班。他上哪个初中，我就拼了命地考到哪个分数线。直到高中，

陆斐言的人生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一路朝着金字塔顶端狂奔。而我，

成了那个被远远甩在身后的人。他是学生会长，是市三好学生，是老师眼里的天之骄子，

是所有女生暗恋的对象。而我，

是那个上课睡觉、成绩吊车尾、只会跟在他身后替他拎包的沈然。所有人都说，

陆斐言这么优秀，怎么会跟沈然这种人玩在一起。我也问过他。

他当时正低头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闻言头也没抬，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是朋友，这跟优不优秀没关系。朋友。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轻易地给我判了无期徒刑。我喜欢陆斐言。这个秘密，我藏了十年，

藏得密不透风，连自己都快要信了，我只是他最好的兄弟。直到他二十二岁生日那天，

他告诉我，他要订婚了。沈然，我下个月订婚，跟宋佳琪。他在电话那头说，

声音里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情绪，你会来吧？宋佳琪，我们院里长大的女孩，

温柔漂亮，成绩优异，现在是小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握着电话，

感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外面的蝉鸣声吵得我心烦意乱。喂？沈然？你在听吗？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听着呢，恭喜啊，陆大少爷。

终于有人肯收了你这个妖孽了。订婚宴我肯定到，份子钱少不了你的。挂了电话，

我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维持了十年的暗恋，原来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2陆斐言的订婚宴办得声势浩大，包下了城里最顶级的酒店。

我穿了一身自认为最得体的西装，混在宾客中，看着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

他今天格外英俊，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腿长，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他正低头和身边的宋佳琪说着什么，宋佳琪笑得一脸甜蜜，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周围响起一片善意的哄笑和祝福声。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疼得快要无法呼吸。我端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酒是个好东西，

能让人暂时忘记所有烦恼。我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只记得最后是发小周铭把我从地上拖起来的。沈然，你疯了？这是喜宴，不是你的葬礼。

周铭恨铁不成钢地骂我。我嘿嘿一笑，勾住他的脖子，铭子，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你说对了，你就是个怂包。周铭把我塞进出租车里，喜欢了十年，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人家要结婚了，你在这儿要死要活的，给谁看？是啊，给谁看呢？陆斐言不会看到的。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哪里会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无足轻重的我。回到家，

我吐得天昏地暗。胃里翻江倒海，心里也堵得难受。我踉踉跄跄地走进我的工作室，

那是我大学毕业后租的一个小阁楼，也是我的避难所。墙上挂满了我的摄影作品，

风景、静物、街拍……但最多的，还是陆斐言。有他穿着校服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样子，

有他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专注做实验的样子，有他皱着眉头看书的样子，

还有他睡着时毫无防备的样子……每一张，都是我小心翼翼捕捉下来的瞬间。这些照片，

我给它们取名叫《借光》。因为陆斐言是我的光，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借光者。酒精上头，

十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我从一堆照片里，挑出了九张。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每一张都代表着我爱他的一个瞬间。我打开社交软件，

把这九张照片发了出去，配文是：我的光，熄灭了。然后，我设置了仅一人可见。

那个人是陆斐言。做完这一切，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这是我蓄谋已久的一场盛大告别。告别我的青春，也告别我爱了十年的陆斐言。

3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我宿醉的后遗症很严重，

缓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我猛地从地上坐起来，

手忙脚乱地去找手机。点开那个软件，那条动态还在。没有点赞，没有评论。

陆斐言什么反应都没有。或许他根本没看到，又或许，他看到了，但假装没看到。

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我点了删除，把那条动态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抹去。

手机突然响了，是陆斐言打来的。我心脏漏跳了一拍，犹豫了很久，才按下了接听键。

醒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没睡好。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开口了：昨天……你发的东西，我看到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沈然，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

我不想因为一些误会，让关系变得尴尬。照片我看到了，拍得很好。但是……有些话，

我觉得我们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误会？

原来在我这里是惊涛骇浪，在他那里，只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抹去的误会。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不用了，我打断他，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喝多了，发了点疯，

你别往心里去。照片我已经删了。沈然，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是哪样的人？

我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悲凉，陆斐言，你又了解我多少？在你眼里，

我就是那个永远跟在你身后，没心没肺的沈然，对吗？我……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先挂了。我没等他回答，就匆匆挂了电话。我怕再多说一句，

我维持了十年的伪装就会彻底崩塌。当天下午，我收拾了行李，

买了一张去往南方的单程机票。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周铭。

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第一次让我感到了窒息。我想逃离，逃离有陆斐言的一切。

4我在一个海边小城待了下来。租了个带院子的小房子，

每天的生活就是拍照、修图、在海边发呆。我切断了和过去所有的联系，换了手机号，

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我以为这样，就能把陆斐言从我的生命里彻底剔除。

可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在清晨买两份早餐，

会在看到一件好看的衬衫时下意识地想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会在深夜里因为一个相似的背影而失魂落魄。他像一棵根深蒂固的树，

早已在我的心脏里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拔起，只会让自己鲜血淋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两年过去，我好像真的快要痊愈了。我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自由摄影师，有自己的工作室，

生活虽然简单，但也算安稳。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座城市了。

直到我接到了周铭的电话。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

电话一接通就劈头盖脸地骂我：沈然，你他妈的还当我是兄弟吗？消失两年，

连个屁都不放！我没说话，听着他骂。骂了足足有十分钟，他才喘着气停下来，行了，

骂也骂完了。说正事，你妈生病了，住院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我妈身体一直很好，

怎么会突然住院？我心里一紧，连忙问他是什么情况。老毛病，高血压犯了，没什么大事，

就是想你了。周铭叹了口气，阿姨不让我们告诉你，怕你担心。但我寻思着，

这事儿还是得让你知道。挂了电话，我立刻订了最早一班回程的机票。时隔两年，

我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过去的味道，让我有些恍惚。

我先去了医院。我妈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你这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我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她，妈，我回来了。

在医院陪了几天，确认我妈没什么大碍之后，我才松了口气。周铭给我接风，订了个包厢，

叫了一群以前玩得好的朋友。推开门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陆斐言。

他也瘦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他看到我，

眼神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两年不见，我们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生疏又尴尬。还是周铭打破了沉默，他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看什么看，不认识了？

快过来坐。他把我按在了陆斐言旁边的空位上。我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

淡淡的薄荷味沐浴露香气，和过去一模一样。好久不见。他先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

好久不见。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席间，

有人打趣地问陆斐言：斐言，你跟佳琪的婚事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我握着酒杯的手一紧。陆斐言淡淡地看了一眼那人，说：分了。啊？分了？

什么时候的事？所有人都很惊讶。挺久了。他没再多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惊讶，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

但我很快就掐灭了那点可笑的念头。他分手了，又与我何干？饭局结束后，

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周铭喝多了，我扶着他。陆斐言走了过来，我送你们吧。

不用了，我打车就行。我下意识地拒绝。沈然，他看着我，眼神很深，

我们非要这么生分吗？我沉默了。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的车。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气氛有些压抑。他先把我送回了家，临下车前，他叫住了我。沈然，这次回来，还走吗？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轻声说：不知道。或许等我妈身体好些了，我就会走。

这里，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了。5我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很多以前的朋友联系我，

约我吃饭聚会。其中也包括许樵。许樵是我大学的学长，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摄影师。

我刚到南方时，举目无亲，是他帮了我很多。我们亦师亦友，关系很亲近。

这次我回来办个人影展，他作为特邀嘉宾，也跟着一起来了。

周铭他们都以为许樵是我男朋友。可以啊，沈然，周铭挤眉弄眼地撞了撞我的肩膀，

两年不见，审美都提升了。这位许老师，可比某些人强多了。他口中的“某些人”是谁，

我们心知肚明。我懒得解释，任由他们误会。或许，让陆斐言以为我有了新的生活，

新的伴侣，他就能彻底把我当成过去式了。这样对我们都好。影展的开幕式上，我作为主角，

自然是全场的焦点。我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和许樵站在一起，

接受着各路媒体和朋友的祝贺。许樵很照顾我，会不动声色地替我挡掉一些刁钻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