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集:血泪弥留(2680 字)**2036 年的冬雪,把滨河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玻璃窗冻得发僵。
沈国栋躺在三楼肿瘤科的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蓝白条纹病号服套在身上,像挂在晾衣杆上的破布。
每吸一口气,左肺就传来钻心的疼,不是那种尖锐的痛,是钝重的、带着铁锈味的碾磨感,仿佛有把生锈的刀子在肺叶里慢慢割。
消毒水的味道从早到晚裹着他,可再浓的消毒水,也盖不住病房门外飘进来的、属于他亲生孩子的 “腐臭味”。
“爸这病就是填不满的窟窿!
医生说手术费要八十万,咱家哪有这么多钱?”
长子沈耀祖的声音,隔着门板还带着机关枪似的利落,听不出半分悲伤,“我下个月要竞聘部门经理,这节骨眼把钱砸进去,我的前途怎么办?
你们谁想管谁管,我不掺和。”
沈国栋的眼皮颤了颤,想睁眼,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他记得耀祖小时候发烧,自己背着他走了十里地去卫生院,鞋都跑掉了一只;耀祖上大学那年,他白天在纺织厂扛布,晚上去夜市帮人看摊,硬是凑齐了学费和电脑钱。
现在,他快死了,儿子惦记的,只有自己的前途。
“大哥说得对!”
次子沈耀宗的声音紧跟着冒出来,带着点谄媚的附和,“爸之前在老房子底下埋了点银元,还有妈去世前留下的金镯子,这些东西得先分清楚。
万一…… 万一爸走了,到时候争起来多难看。”
银元是沈国栋爷爷传下来的,金镯子是他攒了三年工资给妻子买的生日礼物。
这些东西,他本来想等耀宗结婚时拿出来,现在倒好,他还没断气,儿子己经开始盘算后事了。
“我不管,” 小女儿沈宝琳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越洋电话特有的电流声,娇纵又冷漠,“Daddy,我下周要走秀,没空回去。
家里的财产有我一份,你们别想私吞,不然我就找律师。”
宝琳是他最小的女儿,从小宠得像公主。
她要去国外留学,他卖了老家用了二十年的缝纫机,又借了三万块高利贷,才凑够学费。
去年宝琳回来,带了个外国男友,他想拉着女儿的手说说话,宝琳却嫌他手上有老茧,把他的手甩开了。
沈国栋的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想咳,却只能发出 “嗬嗬” 的破风箱似的声音。
他渴,渴得喉咙冒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喊:“水…… 水……”门 “吱呀” 一声开了,进来的不是他盼着的人,是大儿媳赵美凤。
她捂着鼻子,像进了厕所似的皱着眉,手里端着个空碗:“爸,您就别折腾了,医生说您要少喝水,免得加重肾脏负担。
忍忍吧啊?”
说着,她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压低声音对刚进来的沈耀祖说:“老公,爸床头柜第三个抽屉,我昨天看到有把钥匙,是不是藏金镯子的?
你赶紧找找,别让老二抢先了。”
沈国栋猛地瞪大了眼睛,浑浊的眼球里布满血丝。
他看着赵美凤那张刻薄的脸,看着沈耀祖伸手去拉床头柜的抽屉,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浑身发抖。
他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在纺织厂干了二十年,没偷过一尺布;对妻子掏心掏肺,妻子走后,他又当爹又当妈,把五个孩子拉扯大。
他以为自己是座山,能护着孩子们一辈子,可到头来,这座山要塌了,孩子们却变成了秃鹫,等着啄食他的骨头。
“静姝……” 沈国栋的嘴唇动了动,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混着眼角渗出的血丝,变成了两行滚烫的血泪。
他想起大女儿沈静姝。
静姝是老大,小时候家里穷,她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帮他洗衣做饭,还去街边织毛衣补贴家用。
后来静姝嫁了人,婆家待她不好,丈夫家暴,她带着西岁的女儿萌萌回了娘家,却被弟弟妹妹们排挤,说她是 “拖油瓶”,占了家里的地方。
前世的今天,静姝就是因为受不了弟妹的冷嘲热讽,带着萌萌去外地投奔同学,结果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母女俩当场就没了。
他赶到事故现场时,只看到变形的面包车,和萌萌手里攥着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的手工贺卡。
“爸对不起你…… 静姝……” 沈国栋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的争吵声、翻东西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从天花板上往下看 —— 他看到沈耀祖找到了金镯子,塞进自己口袋;看到沈耀宗翻出了存折,对着数字嘿嘿笑;看到沈宝琳在电话里跟男友撒娇,说 “我爸快不行了,以后没人管我了”;看到赵美凤拿着他腕上的旧手表,跟沈耀祖争论 “这表是上海牌的,能值两百块”。
恨!
滔天的恨!
如果有来生,他绝不会再这么傻!
他要让这些白眼狼付出代价!
他要好好疼静姝,好好疼萌萌!
他要让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都尝尝绝望的滋味!
沈国栋的灵魂在病房里盘旋,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冰冷的身体,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我不甘心!”
这三个字,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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